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无比,适宜出行,然而时至晌午,这阳光的暖意,便渐渐火辣辣起来,仿佛蒸笼一般,闷热至极。
此时,云龙镖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辽东县大青山的地界,山脚下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众人驱车直入,准备在那里歇息片刻,吃点干粮填饱肚子。
镖局里边,有两位镖师抄着两杆铁叉子,准备看看林子里头有啥好吃的野味,猎捕起来让兄弟们尝尝荤。
练岐山闻言雀跃而起,想要和那两位镖师一同前去,毕竟是大山里长起来的孩子,说起打猎这种事,练岐山是再熟稔不过的了。
剩下的一行人,便从一辆马车上取出了炊具,开始生火,那两位进林子的镖师都是一等一的好猎手,他们相信自己的兄弟肯定能猎到不少的好东西。
由于练舒年是在私底下找的赵凌空,并且还再三嘱托不要把练岐山的身份泄露出去,所以镖局里的其他兄弟一直认为练岐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弟,这趟随他们一起走镖,说好听一点,便是和天下有名的镖局一同闯荡江湖,说不好听些,便是这位少年郎家里出了大价钱,好让镖局里头的兄弟保他出来游山玩水罢了。
这次一同进林子里打猎的两个镖师,一个是年轻力壮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名叫徐文嵩,手持一杆铁叉,腰里挎着云龙镖局特有的朴刀,脸上傲气十足,毕竟在这个年岁便能当上云龙镖局的镖师,跟随大当家的一起押镖,必定有十足的本事傍身,否则镖局里也不会放心让他来押这一趟重要至极的镖。
而另一个镖师,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黝黑汉子,他叫陈雄,因为长得黑,镖局里的兄弟都管他叫老炭头。
他没有像徐文嵩一般,腰里头挎着那些个说书先生讲的“云龙刀”,相反,他还把身上所有沉重物事都留在了营地,甚至连他攒了好久的几颗碎银都交给自个兄弟帮忙照看去了,对于这位沉默的镖师而言,只需要一杆寻常铁叉,就足以猎到相当不错的猎物了。
至于练岐山,额,练岐山他……他已经在树上待了小半柱香了,一进林子里头没多远,眼力极为通透的他立马瞅见了前边有一株野山杏,他便以登高望远探地形为由,三两下爬上杏树,找了个结实的树杈坐着,乐颠颠地吃起杏子来。
树底下的徐文嵩一阵不屑,心里暗自腹诽,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大少爷,只知贪图享乐,什么活儿都不会干。
而老炭头的观点就与他不同了,他对练岐山的“富家子弟”身份没有那么大的怨念,而且看起来,这少年的身手还是蛮不错的,他上树好快啊……
徐文嵩与陈雄二人与练岐山招呼一声,便一同进到林深之处打猎去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拎着满手的山野美味回来之时,练岐山正倚在野杏树上打盹,在他旁边,一只野兔和五只山鸡正在地上直蹦楞,它们的脚被练岐山用结实的草杆子给绑起来了,然而最吸引陈徐二人的还是练岐山怀里一个极大的包袱,里边装满了黄澄澄的野山杏。
此时,有一阵清风吹来,树林里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声响,二人抬头望去,满树绿叶飘摇,青翠葱郁,一颗果子都没了……
练岐山大老远地就听见了二人回来时的脚步声,只是他懒,直到二人走到了近前,他才惬意地舒展了一个懒腰,展颜笑道:“你们回来啦,看,我猎到了多少好吃的。”
徐文嵩看着野兔山鸡满地乱蹭,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些都是你猎的?”
“对呀。”练岐山开心地应道:“刚才在树上吃杏子吃了个半饱,突然就发现百步之外有座小土丘,有只好大好肥的兔子在那蹦跶,喏,就是这只。”说着,练岐山还用靴子踢了踢那只灰扑扑的肥兔子,刚才这货被绑起来之后犹有余力,用肚子在地上使劲蹦跶了好久,现在终于没力气了,正躺在练岐山脚边一动不动地装死。
练岐山接着说道:“徐大哥你是不知道哇,这兔子跑得贼快了,我撵了它足足上百棵树的距离,这才逮着了它,等我拎着它往回走的时候,就发现一路上被我踩伤了好几只野鸡,喏,你看。”
徐文嵩嘴角抽了抽,真心不想说什么了,自己和老炭头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也才猎到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和一只傻狍子,再看看人家,香甜可口的杏子吃了个半饱就撵到了一只肥兔子,顺带还捡回来五只山鸡。
然后他盯着练岐山怀里一大包袱的杏子,指了指头上的树杈,嘴角抽搐着问道:“这树上的杏子你全摘了?”
练岐山这才发觉,陈徐二人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欲言又止,便笑着解释道:“还没呢,树上还有些没熟透的小杏子,我把它们给留下了,等这趟镖走完回来应该会熟上几分,估计就可以吃了。”
然后,陈徐二人看向练岐山的目光就更为深邃了……
正说着,三人便走到了林子外围,云龙镖局的镖师们正扎营于此,没有进林子里打猎的镖师们支起了一口大锅,在林子周围挖了些野菜,从押镖车队的存粮里取了些干果,一并放入锅内熬煮起来,不多时,炊烟弥漫,香气扑鼻。
练岐山早就饿了,把兔子往肩上一扛,拎着野鸡“蹬蹬蹬”地跑向营地,大声叫道:“赵叔,你看看我都猎到了多少的好东西呀。”
赵凌空从马车里头钻出来,瞅着眼前这个肩扛兔子手拎山鸡的清秀少年,不禁眉开眼笑道:“嘿嘿,小山子身手不错嘛,文嵩和老炭头在我们镖局里可是顶好的猎手,没想到这回竟是被你一人给比下去了,不错,待会吃饭多吃两个饼子!”
此时的赵凌空为了保密,也就不再当着众人的面管练岐山叫少山主了,而是亲昵地叫他小山子,听见赵凌空夸奖自己,练岐山也是笑得极为开心,极为爽朗地应道:“不!我要多吃三个!”
赵凌空哈哈一笑,越发地觉得练岐山很是对他的胃口,一挥手道:“没问题,管够!”
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清秀无比的少年同镖局里实力高强的大当家一起打得火热无比,镖局的众人在心里头对练岐山稍稍有了些改观,毕竟大当家的虽然平日里极好说话,对待兄弟们也是没得说的,但强者自有强者的自傲,众镖师们对于大当家的还是有极大敬畏的,看着这个少年与大当家的关系如此不错,多与之结交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
然而还是有些人对练岐山侧目而视,譬如徐文嵩,他就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富家子的家里肯定给了大当家的莫大的好处,不然凭大当家的身份地位和实力,怎么可能对一个初次见面,全无特殊之处的少年郎如此关切。
剥皮,去毛,用溪水清洗干净,很快的,三人捕猎回来的野味就被下了油锅,或是叉在洗刷干净的树枝上烧烤。
这些镖师由于常年在外押镖,风餐露宿,在荒郊野岭没得住店,饭食没人打理的时候,便只能自己动手去抓些山林小兽烤来充饥,因而每位镖师的烧烤技术都相当不错。
此时的练岐山正在努力对付手里头的一大块袍子肉,肉质鲜美,烤得微焦,不过是撒了些许盐巴而已,已经让这块袍子肉变得十分美味了,练岐山大口大口地吃着,浑然不顾油汁正顺着下巴不住地往下滴,在他旁边,一只被绑住了四条腿的肥兔子在地上斜斜躺着,时而会偏下头啃一下草地。
第一轮烤的猎物马上就要吃完了,当一名镖师伸过手来,正准备把那只灰扑扑的肥兔子剥皮去毛下油锅时,练岐山忽然就动了恻隐之心。
他想到,自己出来闯荡江湖,来日方长,这次不过是暂时与云龙镖局同行一段时间罢了,等到了清溪镇,双方就该分道扬镳了,若是日后旅途无人陪伴,难免会有些寂寞。
一念及此,练岐山便伸手挡下了那名镖师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大叔,这只兔子别宰了,留给我好不好?”
那名镖师的手被挡回来了倒也没有生气,毕竟这只兔子是练岐山抓回来的,但他对于练岐山的请求很是不解,多年以来的走镖经历,让他吃过了不少的山禽走兽,这位老镖师也因此而养成了一种思维定势,打回来的猎物不吃还能干啥呢?
于是他就一脸困惑地看着练岐山道:“怎么了小兄弟,打算留着养肥了再吃呐?别等了,这兔子已经够肥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走镖了,每次走镖的时候兄弟们总会去山里打些野味打打牙祭,但老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一只兔子。”
说着,他还用脚挪了挪肥兔子肉呼呼的胸脯,刚才还在地上躺着装死的肥兔子猛地一下弹起来,狠狠地往那名镖师的鞋子咬了一口。
那名镖师顿时就笑了,大腿轻轻一甩就把那只肥兔子甩得老远,肥兔子在地上一边滚着一边朝那名镖师龇牙咧嘴,一点凶猛神态都没有,反倒是萌态十足。
“不,我要养它。”
练岐山笑着应道,越发觉得这兔子灵性十足,于是便坚定了要把它带在身边闯荡江湖的决心,他走了过去,把肥兔子抱起来搂在在怀里,温柔地帮它顺了顺毛,还把它腿脚上系着的草杆子给取了下来,肥兔子躺在练岐山的怀里扑棱了几下小短腿,被草杆子绑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早已麻痹不堪了。
不远处,赵凌空撕咬了一口色泽金黄的山鸡腿,满嘴流油,他从腰间取下水囊,痛快地饮了一口,感叹道:“到底仍是孩子心性啊。”
他啃了一大口面饼,朝着那个想要吃了肥兔子的镖师喊道:“老严,别为难一个孩子了,给他!”末了,赵凌空还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地道:“妈的,每次走镖最痛苦的就是没有酒喝。”
被赵凌空称为老严的镖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回头不满地嚎了一嗓子,“大当家的瞧你说的,我像是那种喜欢跟小孩子计较的人么?”
继而,老严转身对练岐山说道:“行啦小子,这兔子你要喜欢就自个留着吧。”
“谢谢叔!”练岐山一边手忙脚乱地撵着肥兔子,一边大声应道。
草杆子解了之后,肥兔子使劲扑棱几下,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奋力一跃便挣脱了练岐山的怀抱,于是人兔相逐的戏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上演,一人一兔,皆以极速钻进树林里,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老严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极为无语地道:“大当家的看中的少年郎就是不同,跟只兔子都能玩的这么欢……”
大约半柱香的光景,练岐山拎着好不容易逮回来的肥兔子赶回来了,他俯下身子,把肥兔子按在草地上,指着它的鼻子狠狠说道:“你要是再敢跑,信不信小爷我宰了你!”
闻言,肥兔子是动也不动,好像折腾累了,它被练岐山单手按在草地上,一脸懵逼……
此时,云龙镖局一行人已是吃饱喝足,收拾好了行李炊具,准备押着镖车继续上路,赵凌空站在整装待发的镖局车队前,抽出铁刀,中气十足地喊道。
“兄弟们,起镖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