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子画柔声的安慰,花千骨慢慢平稳了情绪,想到他这百年的守候,又难免心中不安起来:“师父,您那么久没回长留了,不担心吗?”
白子画诚实地点了点头:“担心是会有的,可是现在对于为师来讲,没有什么比小骨更重要。”
花千骨真诚的望着他:“师父,小骨不希望您为了我,舍弃了一直坚守的职责。六界和长留都需要您,小骨不能那么自私。我愿意陪着您一起守护天下众生,守护长留。师父,我们回绝情殿吧,让小骨继续做您身边的小石头。”
白子画被这番话深深感动着,却又有些犹豫担心:“小骨,你真的不怨吗?师父曾经为了长留和众生,亲手,亲手……”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即使时过百年,那份惨痛仍然刻骨铭心,以至于他觉得绝情池水的伤疤再次钻心地疼了起来。
“小骨不怨,其实抵御洪荒之力的侵蚀真地好辛苦,我怕有一天控制不住,犯下弥天大罪,可是又不能自杀,因为神只是哭,就会天地同悲,日月同泣。若是自戕,上天会连降三年血雨,那才真的是害苦了黎民百姓,连累了众生。既然决定了去死,不如死在师父手里,还能用这条命挽回您被小骨毁了的名誉,所以,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师父不要难过,您是帮了小骨啊。只是没想到会让您那么伤心,对不起。”
又一个心结被打开,原来不是报复,原来那场算计也是对他的成全,对苍生的守护。被杀的是她,却在自责安慰着他这个师父。一点点一滴滴,绵绵密密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自己。可是他这个师父呢?却在最后的日子里竟然当面剐掉了那个唯一证明爱她的绝情池水伤疤,打碎了她仅有的那点安慰。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白子画此刻的悔。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纤长的玉指捧起眼前娇美的面庞,凉薄的唇吻上她细腻的额头,泪盈于睫地哽声道:“小骨,你为什么那么傻?这样的你,我该怎样做才不会辜负?”
被心上人亲吻,两朵桃花飞上小骨的面颊,抬起纤纤素手,抚摸着师父完美的俊颜,盈盈秋水满含深情:“师父苦心栽培,悉心传授,不嫌我命格异数,明知我是您的‘生死劫’不仅不杀我,还在以命相护,默默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不说。师父何曾辜负过我?小骨粉身碎骨又有何惜?哪怕是飞蛾扑火又有何惧?只要师父好好的,小骨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会甘之如饴。不过……”正常回答完师父的问题,为了缓解师父的情绪,小骨又换上了俏皮的语调:“师父大人以后再罚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以百位计算啊?练剑一百遍、清心咒一百遍,少点行不?”
知道小徒弟又在善解人意地跳脱思维,不忍拂了她的心意,轻轻点头微笑:“嗯,这点为师可以答应你,数量可以改,方式也可以改,等为师想好了再告诉你。”
花千骨娇笑着从师父的怀里跳开:“小骨乖乖的,不给您罚的机会。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长留?”
伸手帮小骨理了理云发,白子画宠溺地问:“小骨在神界还有何事未了?师父陪你办完再走。”
花千骨凝思片刻摇了摇头:“父神母神,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都在沉睡,还是不去破界打扰他们了,我只要抽一缕神识守在宫里,再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了。神界的一天等于人间的一年,一年中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既然小骨已经醒了,还是陪师父尽快下界吧。”
白子画面色微窘:“是吗?这神界没有四时更替,看不到日月轮回,为师真的没办法分辨时间,小骨一直在沉睡是怎么知道?”
很少看到师父这么好玩儿的神情,花千骨大大地绽开笑脸:“当然是梦境之海里的那些鱼儿告诉我的啊,人家又不是封了五识,即使不睁眼,也能听得到啊。您没注意到那些花朵,石头,包括海里的海藻沙石变换的颜色都各有不同吗?至于看不到日月,那是关闭了神界,加了特殊封印的缘故,过去不是这样的。模拟天地初始的混沌状态,更利于众神恢复原始神力。师父的陪伴,小骨也是能感知的,只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而且不明白您为何不离去,想了百年也没弄懂,所以才……”说到这里,花千骨轻咬了下唇瓣,又体贴道:“您守了小骨那么久一定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吧,待小骨和朋友们告别后,我们就走好吗?”
看着她咬唇的小动作,白子画心中顿起涟漪,柔声道:“为师不累,让我陪你可好?”现在的他不愿意与小骨有片刻地分离。
“嗯嗯,小骨当然喜欢师父陪了。”拉起师父的袍袖,小骨在前面带路。
两人出了别馆,绕过几许亭台楼阁,来到一座有着参天古木、清幽池塘、奇花奇景的广阔园林,神兽神鸟们感应到了花千骨的气息,再次纷纷向她身边聚拢,这次的数量种类比方才还多。
小骨又开始对它们说着神秘的语言,神兽们由欢快渐渐变得沮丧,依依不舍地纷纷趴伏在地上,连神鸟也不再飞舞落了下来,呢喃轻啼。
白子画起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小骨在那里比比划划与群兽相谈甚欢,可是后来见她摸摸这个的头,又跳上跳下地贴贴另一个的脸,忙得不亦乐乎地各个安慰,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地问题,这些鸟兽都是什么性别啊?他可知道这些上古的神鸟神兽早就能够拥有人形了,如此亲昵,看来这“小丫头”真的是对男女之防没多少概念,不然当初也不会男女不分地叫那位七杀魔君“姐姐”了,看来找机会一定要‘好好提醒’才是。谁知刚想到这点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水麒麟的口中发出的:“公主前番下界已是历尽劫难,此次又让我等如何放心?”说着又转脸别有深意地看了白子画一眼,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位上仙虽已功力冲破十重天,但他是长留的尊上,门中事物必定繁多总有分身乏术之时,怎能时时护得公主周全?冰麒愿化公主佩剑随侍在侧,望予成全。”
其他鸟兽似乎明白水麒麟口吐人言的用意,纷纷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只是准备幻化的物品不同而已,有的要作金簪,有的要化步摇,项坠、耳环、手镯,……五花八门,尤其是九凤,九个头九张嘴谁能比她的声音大。
“停~!”小骨的头都大了,急忙出言制止转向水麒麟:“云曦(小骨在神界的名字)知道冰麒哥哥和大家都是爱护我,想保护我,可是哪有带着一身,顶着满头上古神兽下界的啊?还各个灵气十足,神光四射的,会勾起多少人的垂涎贪欲呢?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哥哥姐姐们的暴脾气再上来,那我下界就不是去替父神母神守护众生,而是带领你们去大战五界了,这不仅违反了云曦的初衷,也影响哥哥姐姐们的功德和修行,故而绝不可为。”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自己等于每天带着多少眼睛耳朵啊,哪还有私人空间了?师父也会觉得别扭吧。
以白子画傲视天下的性情,其实早就想去劝阻了,可是他读懂了水麒麟刚才看他时的眼神,也了解为什么百兽忽然都口吐人言的缘故,那是想让他知道,它们对他都不信任,不敢把小骨交托给他。虽然心里极不舒服,可是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失,又觉得出言难以服众。即使以往都事出有因,可是结果错就是错,他不会找任何理由去原谅自己,只能暗暗发誓以后用行动去证明。听到小骨的一番话不禁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白子画的徒弟,真是心有灵犀,正说出了他未能出口的心声。
水麒麟沉吟片刻道:“公主所言极是,不如这样,上仙修习的是水系法术,冰麒亦五行司水,是否可以化为他的剑灵,九凤妹妹化为公主的饰品,只有我们两个陪公主下界,且分别附在您二人身边并不如何张扬,平时我们也会尽量隐藏灵力,不给公主带来麻烦,遇事也可有个照应,公主、上仙意下如何?”
九凤比较急脾气,担心小骨再次拒绝,急忙帮腔:“妹妹放心,我们不召唤或者遇到紧急情况绝不出来让你为难,平时也会封闭视听两识不窥知妹妹的隐私。若这样还不行,那我们就只能集体变成亲兵卫队在后面盯梢了,总之不能让你再像上次那样了,再说这次公主是神体神魂下界,若再有个好歹,就靠留下的那缕神识,不是要和其他众神一样万年后才能相见了吗?那神皇神后醒来还不把我们都灭了啊!”说完来个先斩后奏,直接化作一只火红色九头凤鸟的手镯,自己套上了小骨的手腕并收敛了耀眼的灵力,只留淡淡的光晕环绕,万年修为的神鸟敛成这样也真够难为她。
“师父~您看……可以吗?”小骨眨着大眼睛,有些无奈地征询着白子画的意见。
白子画自墟鼎拿出横霜剑点头:“既然小骨的朋友有如此维护之心,为师没什么异议。”
刚才九凤的话确实打动了他,小骨此次全部身魂下界,绝对不能再有闪失,有两个灵兽保护也算多了层保障。水麒麟不愧是传说中谙悟世理,通晓天意,聆听天命的王者之兽。分别附在两人身边,既不过于张扬,也能避开被小骨忽略的男女之嫌。本来自己和小骨基本就不会分开,带在谁身边都是一样的效果,考虑问题这般面面俱到,他又何必阻拦?何况水麒麟和九凤,一个是六界公认品性仁慈、法力强大的祥兽;一个是出身大荒、有几万年修行的神鸟,对于小骨,一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水麒麟对白子画俯身算作行礼“多谢上仙成全!”说罢化作一道极为耀眼的冰蓝色光束隐身入剑,起初横霜剑简直就像一柄光剑,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少顷完全融合后,看起来并不比横霜原有的灵力强盛多少,果然足够内敛。小骨又和其他鸟兽嘱咐了几句才依依分别。
回宫简单打点了行装及随身物品一起收入墟鼎,两人出了神界。白子画在横霜剑上扶稳身前的小骨,还没念御剑诀,横霜就自动飞了起来,速度是他过去催动修为御使的几倍,不禁下意识地收紧了搂抱小骨的臂弯。
小骨转脸咯咯笑道:“师父放心吧,冰麒哥哥和九凤姐姐以前经常载着我出去玩,绝对不会摔下来的。不需师父耗费修为,只要心里想着去哪就行,保证又快又稳,比杀姐姐的火凤快上不只十倍。”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举手凝聚金光抚上自己的额头,隐了上面的神印继续道:“师父,我们回长留后,您就说是找到了我的轮回转世好吗?不要说我来自神界,非是必要,小骨只想默默做您身边的小石头。”
白子画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云发,用内力传音:“小骨想得很周到,但你不是小石头。”
小骨向师父的怀里靠了靠,暗自好笑:“师父太小心了,哪里需要用内力传音呢?冰麒哥哥和九凤姐姐说封闭视听两识,就绝对不会偷看偷听的。”
有水麒麟作剑灵的横霜速度确实不同凡响,自六界之中最虚无高远的神界下来也不过四五个时辰,简直就是一颗飞落的流星,位于东海之上的长留仙山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