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被猛的推开,我被撞一趔趄,离电脑桌近了一步,眼瞅着元宝的小圆眼睛卡了两下缓慢闭上,连声儿都没出就此歪倒在桌子上不动了。我内息一阵翻腾,甚至感觉眼前一黑,猛喘了两口气硬撑着定睛观瞧,那妖花抓元宝叫一瓷实,可能是嫌元宝爪子太小,还缠上了他一段小臂。
“呦,这猴儿怎么了?”身后传来大花猫念山阴。
“你才是猴儿,你们全家都是猴儿!”我陡然转身,身后一帮子人下意识全体后退,我一手掐着根鸡骨头,嘴角衔着一丝鸡肉,另一手握拳,骨节咔咔直响,血灌瞳仁好比凶神恶煞。
“猴子也是你们能叫的?”吼完之后突生悲凉,一直以来管元宝叫臭猴子是秦无鸣吵架拌嘴的标配,我偶尔叫猴子却都是在宠他的时候。心里一软脸上可能也带了出来,又听一人道:“大家都出去吧,让米小姐静一静。”
我这才注意隋忍竟然也来了,等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人,隋忍从容不迫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气定神闲,再不似之前求我时的低眉顺眼。我心里骂了句老狐狸,但输人不输阵,在他对面落座。
“米小姐似乎与这白猿关系甚密啊。”隋忍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一惊,想稳住表情可惜慢了那么一忽儿。
隋忍轻哼,“米小姐还不知道,在下不才,是动植物的双料博士,辨别稀有动物恰是本行。”
跟没看见我的怒气一样,隋忍继续道:“想必如此一来,米小姐解救我儿会更加尽心吧,有何需要,隋某定当配合。”
强忍住没把鸡骨头砸他脸上,我沉思片刻,这几天面对隋心和妖花虽一筹莫展,但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模糊的想法,如今恐怕真是梁山好汉也要破釜沉舟了,微一咬牙,嘱咐了隋忍几句。隋忍愣了一下,后叹息而去,关门前似听得他跟外面的人说三天后再来。
将门反锁,相信这几天不会有人打扰,先干了一件一定会被元宝笑掉大牙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扫荡了所有鸡腿鸡翅。隋心是有输液泵自动注射营养液的,我只能靠这些了,三天后若不能解决,就算给我搞出个万年吊瓶又有何用,还不如把这条命赔到这里,给这一生的债务画个句号。
用壮士断腕的豪情把最后一块鸡骨头吐出去,在隋心身边放了把椅子,坐下后元宝刚好在眼前,我用左手握住元宝空着的小爪子轻轻抚摸,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救出来,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
两人一猿,两手一爪,交握在了一处。
悠悠荡荡,荡荡悠悠,灵台仅剩的一丝清明还担了个心,一会儿不会有成堆的汉字把我砸成绿豆蛙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星光闪耀穿透眼皮,缓慢睁眼,片刻适应后心下惊呼,好一个绿树清溪、人迹不逢、飞尘罕至之所!那一刻竟恍惚似变身宝玉梦游太虚,只有一样,月朗星稀中,眼前高岗下不是朱栏玉砌的殿宇,而是茅草芦棚,篱笆小院。
一阵欢悦声传来,我手搭凉棚,定眼一看,哎呀,元宝这个小没出息的,被两只鸡追得满院跑。他头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我勒个去,竟是明晃晃三个字“愚小狲”,什么意思?我猛一省,使劲用眼珠子瞟自个头上,果然,也飘忽着仨字:“待领养”。
我进游戏了,我成功了,但,我也是——宠物!
此间想起一事,工程师曾说过,隋心把这游戏设计成了只能有一个玩家,也就是他,这点似乎妖花也不想改变。于是,我和元宝这两只意外闯入的,被就地取材了(当时我没能窥透妖花的坏心眼,但我发现与否对结局而言都是无能为力,当然那是后话)。
懊恼中,茅屋里出来俩人,遥遥地好似看见我了,快速向我奔来。我下意识拔腿就跑,哪成想身体异常沉重,反倒连轱辘带滚的从山岗上掉下去了,什么上古剑气、混成的内息,在游戏里都用不上了啊。
等我反应过来,一张大网兜头而下,伴着一阵风铃般的笑声:“真好玩,又来一个。”
连抓再挠也没能把网子快速弄掉,我仅扒开了重叠的网眼,看见俩人立在对面。男的自是隋心的样貌,女的虽不算惊艳但满脸阳光气息,是让人观之不自觉欢喜。
“我有一个了,这个给……咦?怎么是个女的?”
我跪趴着好不容易从网里钻出来,刚好看见女孩子一脸诧异,听她那意思,应该是觉得自己有个宠物了,就想把我让给隋心,可偏偏我是个“危险动物”。
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一股恶搞之情油然而生,我冲着隋心耸肩摊手:“那帅哥要不要养我这个女的呢?”
那女孩子气得嗤了一声扭头就走,隋心急得抓耳挠腮,边追边说:“要不,两个都你养,饲料我来找,别担心哈……”
我一头黑线地跟在后面,想我一代少侠,就这样要被饲养了。
刚踏进篱笆院子,迎面一白团子扎到怀里,我一手接住,跟“愚小狲”元宝同学欢快地对眼,他的俩小爪子各握着一枚鸡蛋举到我眼前,我瞪圆了眼睛,“还不赶紧给母鸡大婶送回去。”
“你们认识?”女孩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诧异的语气里略带羡慕,想必就算在游戏里,想把元宝真当宠物养也不容易,估计她没少吃元宝的亏。
“同行同行。”我打了个哈哈,抱着肩膀问:“你们想好到底谁领养我了吗?”
小妮子的眼珠子在我和元宝身上逡巡了好几圈,最后一仰头,命令道:“小狲,还不进来。”
元宝看看手里的鸡蛋,又恋恋不舍看看我,我毫不客气地接过鸡蛋,扬了扬下巴,愚小狲愉快地跟进了屋。
看着咣当关上的屋门,我咂咂嘴,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这么一天,竟然被一堆程序代码嫌弃了,扭头看看隋心,“帅哥,你怎么说?”
隋心一脸扭捏,最后好像下了好大狠心说:“那,那,我养你。”随后冲着姑娘的窗子喊:“小花,你别生气,我给她起名愚小明可好,跟你的猴子是一对儿。”
我这厢险些绝倒,耳边“叮”的一响,头上仨字翻了个身,变成亮闪闪的“愚小明”。万分庆幸,我那一屋子人都撵走了,否则他们围着电脑看请来的法师被冠名如此,定会喷饭满堂。
在下不才愚小明跟着隋心来到隔壁院落,掩上屋门后,我沉声道:“隋心,你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背影浑身一震,缓慢转身,一对亮眸盯着我,“果然,你是爸爸找来的人吧。”隋心苦笑接道:“愚小狲刚出现时,我还以为是小花一时兴起才加了宠物程序。”
三言两语我赶紧把外面的情况跟隋心一一讲明,他如何每日一死,还有与隋忍的“三日之约”。隋心坐在简单的木板床上,抬眼问道:“三日过后我们不能出去又如何?”
“你爸爸会切断电脑电源,也许我们都能醒来,也许……”
“也许我们都会死掉?”隋心抬眼看窗外的皎月,“也挺好的,没准儿那样的话,我和小花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我愣愣看着他,隋心把一床薄被抱到地上,和衣而卧,头枕双手,幽幽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小花有遗传绝症,本就命不久矣。”
我绕过他,不客气地躺倒在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你女朋友,原本就叫小花?”
“不,我只想她是我一人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