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鸣用岩石锤把俩岩石锥一个打到身后墙上一个钉到石梁上,又挨着个的穿尼龙绳,我捋着另一端绳头连接保险带、八字环和鸠玛尔。当时看秦无鸣把装设备的包背下来,已心有灵犀。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从泰山顺下来的,虽不多,但应付个二三十米落差足以,用八字环速降到阴沉木上,取水,再用鸠玛尔上来,的确可以免于惊动瀑布。
要说这地下金水泉真是个朴素又神奇,在射灯下平视出去顶多是个大约500平的超大天然窑洞,可对于吃过亏的我们站在半截石梁上却犹如进了怪兽的血盆大口。这次刚一进来,我就拿着射灯对着石梁下的水潭反复观察,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安装机关的痕迹,要不是水能反光,会因为平静感觉好似没有一般。
秦无鸣检查一遍设备,轻咳一下,“那个……”
我嗓子里也呵嘞半天愣没说出来在地道里就想好的“放着我来”,因为下面那东西实在是往死了像男人身上的某个物件。对眼半晌,吞了三百来口口水后,咬着后槽牙说还是我去吧。因为放下功夫如何不说,单就体重来讲,真的吊在绳子上出了问题,还是汉子解救女汉子的成功率高一些。
从我下到阴沉木上到取金水都很顺利,应该说是一直溜号的功劳,脑子不停闪回秦、刘、齐三家的来历。其实现在这年月,任何人听到这些,也基本上会跟秦无鸣一样只当都是上辈人自我镀金的小把戏。可秦无鸣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这么震惊是因为心里还装着蔡澜和米湘两口子的家族秘辛。
蔡家源自姞姓,黄帝直系后裔,三皇五帝时在部落中担任祭祀职责,蔡是就祭字的演化。而米姓源于姚姓,来自于远古舜帝藏粢盛的典故,也跟祭祀有关。而这些,我曾看过老蔡用心考证后的很多资料,并非空穴来风。
这筐里的一群,简直是帝王将相齐备,就差揭竿而起了。
思及此后背又开始冒凉风,一阵细微的咯嘣嘣打断了思路,好像谁在附近用铁齿钢牙嗑核桃,我正纳闷突然感觉身体向前一空,猛的撞向瀑布崖壁,这才反应过来遭了,岩石锥掉了。
我死命抓住绳子荡了几荡稳定下来,用爪子挠了几下胸脯庆幸还有一根岩石锥,仰着脖子吼上面怎么了,二少爷回答你赶紧上来,声音听起来很远,应该是跑去守着唯一的岩石锥。问题就出在我们平时太自信,却忘了对鼓捣户外设备并不是真的擅长。
等后来回忆,一是当时岩石锥的位置打得并不好,二是忽略了上升速度远低于下降,再加上我没规律地倒腾绳子,二少爷就不像辅助我下去时还能拽上一拽,这下重量全压在先天不良的岩石锥上。
阴沉木距离石梁大约也是二十米,而我就晃悠在半当腰,岩石锥脱落把石梁也带断了一截,让原本就比水潭短一块的石梁更短了,估计以后站在石梁尽头也看不到阴沉木了。这下绳子就担在了水潭边缘,稍不小心就会碰到水面,再不上去估计就又变浇汁鱼了。
我刚腾挪几下就听到一阵敲打声,心里大惊,刚要大喊二少你别犯二,就感觉整个身体一松直线下降。正常来说,应该下个新锥增加固定,而不是敲打原来的岩石锥,可我们一共就俩锥子,另一个已经滑落到我身边了,所以二少爷才出此下策,他铤而走,险的却是我,因为第二个锥子已然在反作用力下嗵地弹起老高,崩落了。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我凭着印象沉下身体尽量偏向阴沉木方向,也多亏了我这少侠中的大侠,吧唧一下真个就平稳着陆,听得上面一阵疾呼:“你千万别动啊,我马上回来,千万千万”。后面俩千万已渐行渐远。
我喂了几声半晌没回复,心中气恼,看自己像无尾熊抱棕榈树一样跨趴在阴沉木上,联想一下身下这玩意的样子,真是尴尬到姥姥家了。我一边庆幸绳子没掉到水潭里,一边想站起来,说文雅点儿叫功败垂成,说俗了就是阴沟里翻船,我竟一脚丫子踩上刚被自己夸奖过的绳子上,妈呀一声一秃噜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秃噜脚的瞬间并没太着急,根据上次经验,我狠憋一口气顺着水流冲出是不太难的,可真进了水才知道二少爷那句千万千万到底是何意。原因就是旱鸭子本姑娘我根本不可能像秦无鸣一样,在被大浪卷起来拍扁到墙上后,依然能在半昏迷间迅速根据水流找到出口。哪怕我的气息在金水潭里比他的讨喜得多,在被堪比武林高高高手的巨浪挟风带气卷起扔拍到墙上十几次后,再稳当的气息也难免开始紊乱,口鼻也有了丝血腥味。
几近昏迷时,终于被冲进出口的水道,等从难老泉里冒出头来,多半条老命都没了。心里不忘骂刘青蛙,非说什么金水必须一次一取,以后老娘绝不会再跑这个腿了。头上伸下一只手,我一把捞住,还琢磨二少赶上孙猴儿出世了,好快啊。
一落地我就佝偻起来咳了个昏天黑地,肺叶子差点儿吹飞出来,有一只宽大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拍我的背。稍微清醒些,抹掉咳出来的泪水,我看到一双男士始祖鸟泡在了我的呕吐物里,顺鞋看腿看到上身,我的头撅到90度了刚好看到他的脸,我妈呀一声翻身跳起,不是孙猴儿,竟然是他!
黎明前的黑暗里我回到小院儿,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打得乒乒乓乓,我抬手接住飞过来的马扎丢在一边有气无力喊停,俩鼻青眼肿的帅哥奔过来一边相互推搡一边同时伸手扶我。不问也知道,二少之所以没能马上回去,一定是一根筋的元宝看他一个人返回误会了。
秦无鸣突然顿住身形,看向我身后。身后之人越过我们这一坨,大步流星向屋内走去,二少刚要跟过去,我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
事实证明,在关键时刻我的判断总是错的。
几秒钟后,屋子里又是一阵缠斗之声,“怎么会是你,嫣儿呢?”随后一声凄惨无比的“啊——”
我三人疾纵到门口,炕上刘继山阳的尸身胸前一滩紫色,小刘青蛙委顿在灶台角落,口角一丝血痕。那人轻飘飘就要跨过门槛,擦肩时我死命掐住他的一侧胳膊,他被拽得身体一斜。
“为什么要杀他,秦少言!”我听见自己颤声道。
秦少言冰冷的表情隐含着一丝痛苦,缓慢转过来面对着我,轻垂眼睑伸出双臂把我搂紧,他身上的热气透过来打败了我身上冰冷的潭水,也许是幻觉,对这丝温暖我竟有种贪婪般的怀念。秦少言亲了亲我的额角,轻声道:“放过无鸣吧,他只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猛然间我浑身巨颤,一阵极浓重的血腥气在周身翻滚蒸腾,我僵在当场再也不能动弹。身后狂呼,哥——
近在咫尺的秦少言不知何时翻出一把利刃,切断了自己的左小臂,血浆一股股喷涌到我身上。秦少言终跨过门槛,用右手掐住伤口,略带蹒跚向院外而去。
“为什么,明知,我害怕,还——”我依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极艰难扭头看向他的背影,眼泪成溜而下,迷蒙了一切,感觉元宝过来扶住了我。
“哥——姐——”耳听得秦无鸣焦急的声音,悉索的脚步左右犹疑,最后顺着血迹追了出去。
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忽儿,脚步声去而复返,我又被环肩抱了抱,秦无鸣低语,又似乎带着分轻笑:“好姐姐,很荣幸这次跳水是我陪你。可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