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我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飞奔的小轿车后座上,头靠着秦无鸣的肩。感到我的动作,秦无鸣惊喜地低呼:“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缓慢坐正,稍活动一下,除了有点儿虚,其他都正常。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心头一痛,我闭上眼,摇摇头,又轻轻点头。
“回去再说吧。”前座司机发声,我从后视镜看到司机的侧脸,似乎是一个大号的秦无鸣。
“这是我哥,秦少言。”秦无鸣轻声解释。
两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回到学校,秦无鸣扶着我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门再开启,进来三人,前面是秦少言,后面跟着校长,走在最后的是一位60岁上下的男子,西装笔挺里包裹的却是一种古典气派。
“我是秦默,无鸣的父亲。”其实他不说,我也猜到是谁,如果不是现在心情太差,我想我会因为他们父子三人的名字笑场的。
“首先我要感谢你曾救了无鸣性命。”
我想,他指的是秦无鸣被骷髅吸收阳气的事情,但是我等着他开口说“但是”。
“但是,清明当晚,你险些害死无鸣,又是无鸣把你从林子里背出来,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应该是两不相欠了吧。”
不愧是老江湖,先把账算清楚了。见我沉默,他继续道,“既然你们都没事了,我和少言今天就启程回西安,500年的古董没了,总得给研究所一个交代。”
我没注意他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震惊于“古董没了”这四个字,看着我瞪大的双眼,秦无鸣在边上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并示意不要多问。秦教授和校长先后离开,秦少言把我们送到校外最好的宾馆里,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无鸣留下照顾你几天,你要相信我弟弟是君子”。我特别想给他个白眼,但是忍住了。
秦少言刚走,我一下扯住秦无鸣,急迫地问“到底怎么了?”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异常嘶哑。秦无鸣倒了杯水给我,反问“你还记得多少?”
我抱着温热的杯子稳定了一下,慢慢把思路拉回到清明的晚上。
那日子时施法成功,我和秦无鸣躲在另一棵树后,听着一尸两魄的绵绵情话。
“文君,可还记得为夫为何唤你文君?”“夫君说,奴家是夫君一人的卓文君。”
我哀叹一声,当年女子有氏无名,这廖善常能给李氏如此取名,可见用情至深。
“夫君,上路时还是酷暑,棉衣未带,可曾受冻?”
“不曾,我偷藏了妻亲手缝制的夹袄……”
天色渐入黎明前的黑暗,李文君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时间不多了,我一狠心从树后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此时骷髅一只眼幽蓝闪烁,另一只眼里的红色正在缓慢隐退。我蹲跪下来,看着两只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悲从中来,双目已湿,500年前的恩爱之人,如今最亲密的动作也只能如此。
“本不该此时打扰,但心中疑问如此时不说,恐再无机会。二位仅夫妻一载,却情深至此。但问一句——‘何为爱’?”
廖李二人,沉吟一阵,未曾开口,却打开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一起举到我的脸旁,同时伸出食指,擦掉了我眼下的泪水。
“夫妻一体,爱恨无时,魂归之处,爱恨无言。”
随着他夫妇二人的共鸣之声,一股阴邪之气在我体内暴起,我仰天长啸,心中无比悲凉,好一个“爱恨无时,爱恨无言”,在长啸声的末尾,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在失去意识之前,恍惚看到秦无鸣向我跑来。
秦无鸣听我讲完,点点头说:“差不多,然后你昏倒了,我把你背出树林,给我哥打了电话。你太沉了,要不是树林里没信号,我才懒得背你。”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秦教授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什么他快死了之类的,怎么就被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秦无鸣看着我的样子,知道他不说我是不会罢休的,叹口气(从回来这小子叹气就没停过),“当时你那一声长啸,搅动了地气,我目测至少方圆百米内的动物5分钟内都死了,幸亏我从小跟父亲学吐纳,有罡气护体,还能背着你坚持走出去,不过要不是我哥来得及时,恐怕也够呛了。”
看着我惊诧的表情,他似乎觉得打击我还不够,接着道:“你是不是还想问廖善常的尸骨如何了?”没等我反应,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说,“你那一口鲜血有大半都喷到骨架上,他们瞬间变为齑粉,我只来得及收集这些。”
我跌坐在床上,呆呆看着瓷瓶,突然感觉手腕一凉,压制住了胸腔再次翻涌的气息。抬起手腕,听见咯楞一声,原来是秦无鸣将一个手链套在了我的手上,一段红绳,两节白色饰物。
“说来也奇怪,整个骨架都散了,只有这两段指骨留了下来,我爸说给你留着,也许有用。”秦无鸣说完,转身拿着手机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