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七腊八,冻死寒鸦”。
当大雪在屋顶上覆盖了一层接一层,庭院中一片银装素裹时,没有人计较这寒冷的节日是否会真的冻死寒鸦,冻掉下巴,因为笼罩着卓府几个月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光,难得挨上一个节日,整个卓府上下,都像过年似的庆祝这一年的腊八节。
七月十五那晚虽然摧毁了鬼绝谷主想要修炼魔功的计划,然而卓府也差点在一夜之间彻底覆灭。
首先是好不容易寻回的卓蜚蜚小姐被灵珠反噬导致走火入魔,时不时的就发疯一样见人就杀。
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一直陪同在卓蜚蜚身边的景然少爷忽然坚称她病好,直到第二天她再次将双手死死压在他的脖子上时,才失望的瘫坐在地上。甚至连卓老爷都劝说景然休息,怀疑他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然而,到了下个月的十五月圆夜,景然再次唤醒府中众人,将神志清醒但一脸诧异的卓蜚蜚领到众人面前。她声音清脆的唤每一个人,然后不太自然的接受家人的拥抱,虽然看上去努力扮作乖巧,但不屑的神情像极了刁蛮霸道的火女。就在人们准备好迎接康复的大小姐回归时,子时一过,她就昏昏沉沉的倒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二天醒来,依旧是满眼血红,癫狂的追杀目之所及。
在两个月的猜测研究后,在又一个十五晚上,卓蜚蜚再次转醒时,景然将手中的五行灵珠推到她手中。卓蜚蜚虽然怀着疑虑,依然按照景然的吩咐催动灵珠,试图平衡自己与灵珠之间的灵力。
整整一个时辰,卓蜚蜚汗如雨下,她始终坚持着。在大家的瞩目下,子时一过,她再次昏倒在地。然而这次,却是长久的昏睡。
一天、两天……卓府在焦虑的期盼中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十一天、十二天……寒冷的腊月如期而至,似乎渐渐熄灭人们心中的期盼。
廿一天,廿二天……
在腊月初八这一天的清晨,卓蜚蜚悠悠转醒,转头就看到床前矮塌上的景然,他比以前更加忧郁了,连睡梦中都紧锁眉头,不过更有吸引力了。卓蜚蜚嘴角上翘,拽过被子偷偷的闷笑。笑声惊醒了矮塌上的景然,他迟疑着转过头,看向笑弯了眼睛的她。
冬日暖阳经过屋顶皑皑白雪的折射更加闪耀,力透窗纸,直直的洒在两人的脸上。景然和卓蜚蜚在这道阳光中相视而笑。
另一个受了重伤的云世子恢复得时间也很漫长,不过幸好没有卓蜚蜚那样刺激人心。他那日在巫女的诡异剑法中,凭借自己近些时日的磨练,勉强支撑了许久。可是越到后来,巫女的剑法越是诡异飘忽,尤其是卓蜚蜚扑向正在吸取灵力的鬼绝谷主时,巫女手上的剑招更加快速,云非凡跟不上,接连被刺了几剑,而且每剑都刺在筋骨要害上。
云非凡忍着剧痛,吃力地反击,巫女的剑却舞得更加飘忽莫测。就在他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看到景然的出现逼走了鬼绝谷一伙。云非凡支撑到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迎过来的云王爷怀中。
令云非凡想不到的是,自打昏迷后的第二天开始,卓薇薇便每日守在他身旁照顾。当他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两个人更是在彼此相对的短短几个月里加深了了解和好感。云非凡事后时常打趣自己,儒雅谦和了二十年,爱慕多年的小师妹竟然在自己最虚弱憔悴的时候对自己敞开了心扉,真算是因祸得福啊。
卓薇薇没有对大家说的是,第二天凌晨,她按父亲的吩咐去安慰伤心的母亲,看到母亲还没有苏醒,打算返回去照顾姐姐。可是,当她走到前厅门口时,看到景然俯身在卓蜚蜚的鼻尖上温柔的一吻,她的心突然间痛醒了。
她本以为要伤心欲绝,就像鬼绝谷主萧榕榕那样做出一些恐怖的事情。然而,并没有,反而感觉多年来悬在心口的石头沉了底。沉了底的石头给心让出了更多的地方,整个人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当她路过昏迷的云非凡房间时,突然想起这个表哥平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于是在母亲身体转好些时,跑来每日照料云非凡,把准备照顾姐姐的精力悉数用来照顾表哥。
云非凡在她精心的照顾下很快转醒,卓薇薇就搬来椅子在床前与他闲谈。结果,在与云非凡的相处中,卓薇薇渐渐发觉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曾经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表哥。
在了解了彼此的心意后,两个人的情感更是迅速加温。倒是比要么昏睡,要么厮打的卓蜚蜚和景然,发展的更加甜蜜。
腊月伊始,云非凡就已经彻底恢复如初了,提起剑来,也可以舞得如同以前那般潇洒。
随着卓蜚蜚苏醒的喜讯传开,卓玄青和卓夫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十几年来最灿烂的笑容。
卓家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喝完了腊八粥,饮光了一坛高粱红,祭祀完祖宗,又围在一起吟诗作对。
卓蜚蜚虽然作不出来一句,但好在还能听得懂其他人的诗句,于是就让卓蜚蜚作裁判。她滴溜溜的转动一双大眼睛,一圈圈扫过眼前的家人,然后在卓薇薇“不公平”的叫声中一次次把优胜者投给景然。
在家人充满包容的哄笑中,卓蜚蜚发现他们原谅了曾经作恶多端的她,不嫌弃没有学问的她,接纳不完美的她。突然感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嘴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另一滴液体从另一个眼角滑落,伸出手指抹了抹,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卓蜚蜚想,自己有多久没哭了呢。即使被巫女刺伤,被毒女下毒,被姑姑惩罚,好像都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哭也没有人救她,反而让她们更看不起自己。那现在为什么要流泪呢?卓蜚蜚望着手里那滴泪珠,傻傻的笑。
身旁的景然看到了,拍拍她的脸,担忧道,“莫不是又疯了吧?”
卓蜚蜚举起手中的泪珠大叫,“疯了,真的是疯了,我欢乐的疯掉了。”说完高兴的一头扑向景然的怀抱。
周围的人愣了愣神,然后哄堂大笑。
寒冷的冬季以一场盛况空前的除夕结束。这是卓府许多年来第一次团聚了这么多人。云王爷谢绝了皇帝的邀约,带着云非凡盛装出席。景然跟着难得归家的父亲景玄封大将军隆重登场。
景玄封大将军同时收到两封邀请函,一封是师弟卓玄青以商议景然的婚事为由邀请参加除夕晚宴;另一封是云王爷以商议向卓府下聘礼为由邀请出席卓府的除夕晚宴。景玄封猜测儿子景然在卓府与卓薇薇日久生情,想要做父亲的来主持婚礼,可是云王爷为什么要跟自己商议聘礼的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赶在除夕前一天赶回来,才知道卓府寻到了十七年前丢失的大女儿卓蜚蜚,而自己儿子看上的正是这位据说很是邪性的卓大小姐。景玄封本就是颇有个性的人,平时结交的也都是豪爽洒脱之人,看到改邪归正的卓蜚蜚不但没有千金小姐的娇惯,爽朗率真的性格更是让景大将军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
卓玄青曾经委婉的据实相告卓蜚蜚之前的确有过不太好的经历,“蜚蜚她被榕榕掳走,自小在鬼绝谷长大,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火女。她也的确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伤害过然儿。”看师兄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只得连忙说,“不过蜚蜚她已经知错了,答应我们不再跟那些邪魔外道的人联系,而且她和然儿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彼此真心相爱。”
景玄封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卓玄青说,“老顽固,让我说你什么好,小时候挺顽劣的一个人,怎么做武林盟主久了就这么死板起来了。我可跟你说,你这样说你女儿可以,如果以后这样说我儿媳妇的坏话,我可定不饶你。”
卓玄青如释重负,笑呵呵的跟景玄封拥抱。看到他从丧妻的痛苦中彻底走了出来,并且真的一副仙风道骨的心态,为他感到欣慰。
景玄封每次见到被自己狠心扔下的儿子都感到丝丝愧疚,虽然这些年一直与景然保持书信联系,但看到儿子今天的成就,除了深深的自豪外,仍遗憾没有亲身参与到他的成长中。末了,总是不忘赞扬儿子,“然儿,这个儿媳妇挑的好。”搞得景然很快就与十年未见的父亲重新亲密起来。
在这样满堂欢喜的除夕宴上,四个人的婚事就这样被说定了。卓玄青想到马上就要嫁掉两个女儿,尤其是卓蜚蜚才认回来不到一年,心中有点闷闷不乐。后来想到女儿嫁给自己的徒弟,将军府和云王府又都离得不远,想着想着又觉得甚好。卓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这样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喜笑颜开,乐得骂他一把年纪,还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