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临近傍晚,晴明将众人引至外院,继而说到:
“我和九耳有事需要处理,今日宅邸犯煞,在我们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进到屋内。”
说完看了一下面露紧张之色的邹鱼和身后邹鱼的母亲,随即轻轻咬破右手食指,在赵子弄的额头画上血符,一手剑印轻挥,暂时开启了赵子弄的灵视力。
“小鱼不用害怕,子弄哥哥会保护你“转身安慰着邹鱼。说完,晴明和九耳便离开了鹭山别墅。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因为晴明和九耳的离开,众鬼没了顾虑,便又出来作乱。
众鬼只是想用鬼气压迫有灵力的人,让他们感到害怕,变得胆小,从而忌惮他们。
因此群鬼释放出强大的鬼气,然而毕竟不是厉鬼,还没有强大到连普通人都能看见的程度,行尸走肉般一步步向这边聚拢着,越来越近。
赵子弄此刻能清晰的看到他们,黑色鬼气笼罩着身体,虽然没有传说中那样青面獠牙,然而惨白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神情各异,都在负面的表述着什么,哀怨,憎恨,欲望,贪婪…,这些正是将他们从灵堕落成鬼的根源。
邹鱼感觉到不好的气息,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害怕地躲在了赵子弄的身后。
眼看群鬼已近在身前,邹鱼的母亲不顾自己已经微弱的灵体,奋然挡在了前面,排开双臂释放出灵气之光,想要抵挡住群鬼。赵子弄将邹鱼推将到保姆的怀里,来到邹鱼母亲身前。
“这里交给我,这是诸葛嘱托的,让我坚持到他们回来,你不能再耗灵气,那样会消失的。”
赵子弄所能做的,就是不让群鬼近到小鱼的身,靠得越近,心魄就会被影响得越彻底。
而赵子弄呢,正所谓看见便可触及,无论什么功夫,都不是干巴巴的肉身赤膊,更多的却是靠的气魄,赵子弄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凌然斗气,因此可以击退虽然可以具现,却没有实体的鬼。
赵子弄左手一个上勾拳,右手一个直拳,一个侧踢,回旋踢,继而组合拳,每一拳都带着强大气势,迅速凌冽,带动着空气快速流动,形成气流,从而击倒对手,这也是昨晚晴明指点他的,关键在于气。
群鬼并没有打斗经验,因此赵子弄几乎是招招致胜,然而并不能驱除鬼,这也是最不能忍的,子弄只能按照晴明的吩咐,靠体力维持着,就这样没完没了。
转眼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赵子弄已经气喘吁吁,连站直身体都嫌费力,然而还是咬牙坚持着,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气势渐弱,赵子弄单膝跪倒在地,群鬼聚集上来,眼看就要将赵子弄淹没。
邹鱼的母亲迅速来到子弄身前,用灵气抵挡着群鬼。
“不用管我,你现在还不能消失,小鱼还没有见到你呢。”
赵子弄喘着粗气,用手奋力撑着双腿,想要再次站起,却又再次跪倒在地,邹鱼的母亲释放着微弱的灵气,身体越发透明起来。
邹鱼圆睁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累得无法站立的子弄哥哥,感觉到就快要消失的妈妈。
“他们都是在保护自己。”邹鱼紧握弱小的拳头,慢慢闭上了双眼。
“人之所以见不到,是因为有太多情绪和杂念,本来就由人的意念凝结之物,在意念丛林之中,是看不见的。小鱼要做到静止如水,停止思维,在虚空之中凝聚灵力,就可以看见了。”脑袋里回想起晴明的耳语。
然而怎么可能办得到,人都是越想不起念,越是杂念丛生。
“不过晴明教小鱼一个简单的方法,将一个愿望变得强烈,同时凝聚灵力,当某一个意愿变得集中的时候,其他杂念也是被摒除的。”
邹鱼想起晴明最后的话,脑子里不停地出现妈妈的身体发出亮光,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不可及。
“妈妈,妈妈“邹鱼不禁喊出声来,身边的气流开始不安的流动起来,突然周围灵气腾起,向外凌然散开,邹鱼猛地睁开双眼,一股灵波自身体向外爆发开来,群鬼感觉到灵波以及邹鱼直射他们的目光,开始慢慢地向后退却着。
幽蓝色灵力包裹着玲珑的身体,“哈哈,我看见了”竟没有被眼前所见场面吓到,也许是因为目光一直专注在搜寻白裙女人,邹鱼欢快地跑到女人面前,一头扎进女人的坏里,用灵力便可触碰到母亲的灵体。
“妈妈,我总算见到你了,小时候的记忆除了温存感,其他都是模糊的。”
女人双手紧紧拥抱着邹鱼,“小鱼”女人轻声呼唤着,如果可以流出眼泪,此刻一定泪如泉涌,哪怕只是灵与灵的交融,也温暖无比。
群鬼开始有所畏惧,不再敢贸然向前,“铛…叮…铛…叮…”黑暗中从宽袍大袖里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轻轻摇晃着,法铃随之有节奏的一次次摆动,每一声响起,都泛起一阵气流的波动,被波及之处的群鬼,像被控制住一般,开始躁动起来,森森鬼气凛然升腾,“啊!”原本不明状况的保姆一声惊叫,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躲藏起来。
显然,鬼气已经强大到连普通人都能轻易见到的地步。群鬼伸出鬼爪,扭动着身体,一步步向前靠近,已经不是压迫那么简单,而是真的想要撕裂在场的每一个人。
“铛…叮…铛…叮…”,九耳的耳廓抽动了一下,“晴明?”九耳疑惑的看向晴明,晴明也已然听到了铃铛声,“法铃?不好,有人作祟。”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着的晴明和九耳快步流星,从山头奔跑而下。
白裙女人紧紧抱着邹鱼,开始向后一步步退却着,只见赵子弄强撑着站起身来,展开一边手臂挡在前面,“快,你们快退到屋里去!”一边对邹鱼母女说到。
“可是宅内…”邹鱼母亲相信了晴明的话,“别可是了…”,群鬼已近到身旁,鬼爪朝着赵子弄乱舞下来,赵子弄左右闪躲,勉强抵挡着。
邹鱼母亲护着邹鱼正欲转身,怎料一只鬼爪挥将过来,却是正冲邹鱼而来,女人迅速转身,用背部挡下了鬼爪,凌厉的鬼气将灵体整个撕裂开,身体随着裂开的地方开始消散,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邹鱼转过身来看着正在消失的妈妈的身体,惊站在原地“妈妈,不要走,小鱼才刚刚看到你。”
女人眉尖微蹙,虽有不舍,却不能在孩子面前显露出来,“小鱼今后一个人也没问题了。”灵体彻底消失了。
“妈妈”邹鱼万般不舍的轻呼着,唯女人温柔的笑容,映照在鹭山空旷的夜色之中,永恒地停留在所爱之人的眼里,心里,一直陪伴着她。
“小鱼”赵子弄高喊一声,小鱼呆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靠近自己的鬼爪,无数只鬼爪向自己的颈项伸来,赵子弄被群鬼团团围住,无论怎样拼命挥动着拳脚也无法抽离身体,眼看邹鱼危在旦夕。
突然身体离开了地面,是被鬼爪抓住,抛离了地面吧,只觉像利剑一般的影子向前凌空横扫,鬼影瞬间化作数缕黑烟消失了,小束银白色长发在空中随风轻舞着。
“啊,九耳。”邹鱼欢叫一声,九耳正一手将邹鱼揽在怀里,一手化作尖锐的手剑挥砍着。
九耳向后放下邹鱼“小丫头,快进到屋里去。”小鱼听话般快速跑进屋里,在门口已然吓到腿软,瘫坐在地的保姆将邹鱼拉将进去。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保姆一边拍打着胸膛安慰着自己,一边惊魂未定的说着。“芳姨不用害怕,小鱼能保护你。”邹鱼一脸童真的对保姆认真的说着。
“这可都是鬼啊,可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小鱼跟我好好躲起来。”芳姨终究只是普通人,在超出认知范围的异象面前,惊魂失措,顾自躲藏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青龙避万兵,白虎避不详,朱雀避口舌,玄武避万鬼,黄龙伏魔,邪魂消散,急急律令!”
一手剑印轻念咒文,一手持黑色串珠震臂一挥,串珠顿时散发出无数光忍射向群鬼,困住赵子弄的群鬼顿时烟消云散,晴明来到赵子弄身边,九耳也一边击退厉鬼,一边向他俩靠拢。
“有人暗中操纵,你俩掩护我。”三人相互点头示意,晴明在身体外围筑起一层结界,九耳和赵子弄为他阻挡着群鬼的攻击。晴明手结契印,闭目凝气,集中精神感知着周遭,一股灵波以晴明的身体为中心,向外迅速延伸。
能远距离控制群鬼,必定也在晴明可以感知的范围之内。需要通过法力传出铃音,必定不能隐藏气息。
“叮…”一声响,随着晴明的灵波触及,法铃轻摇,晴明猛然睁开双眼,凝气一震,将灵力集中攻向握着法铃的老手,未能来得及躲闪,法铃哐当落地,黑色的人影身体向后一仰,小退一步,“哼!”发出愤然的轻哼,一甩衣袖离开了。
群鬼突然停住了攻击,鬼气消弱下去,看着眼见的妖兽和方士,不再向前,而是逐渐隐去身形,消失在夜色尽头。
“还是坐车快多了,诸葛,你能花钱买下我家酒店那么贵的店面,怎么就不买辆车代步呢?”
城市道路上,一辆黑色保时捷在夜色中飞驰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后备车厢门直立高扬的大开着,里面侧身嵌放着一辆红色电瓶车,这么大胆妄为的不是别人,正是晴明等人。
天文科学家邹天演先生家里,自然是有随叫随到的专职司机,因此晴明等人才不用骑着电瓶车回家,也幸好是夜深人静之时,司机才敢同意用这样的方式,载着电瓶车行驶在道路上,然而司机依然是满脸的无奈。
“我并不会开车,阴阳家需要尽可能顺应自然,不然灵力会减弱。”即便有理,也是不会,晴明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
“难怪诸葛也不用手机。”
赵子弄一直称呼晴明诸葛,大概是觉得叫“晴明”似有一些叫不出口,然而,此刻却像个喜欢八卦的女人一样问个没完没了。
“嗯,没有需要联系的人,偶尔需要联系的,基本不是人。”
听到晴明这样的回答,司机不由得有点诧异的看向正坐在副驾驶的晴明,晴明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丝许诡异。
“然而子弄也并不常用手机啊。”晴明也索性聊了起来。
“因为家道中落,会联系的人急转直下,不如不用哈哈。”赵子弄自嘲般的笑声中满是人情凉薄。
“诸葛怎会有那么多钱买下我家酒馆?”闲谈永远是人类交流的根本。
“十八年招摇撞骗来的,早跟你说过,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类。”九耳冷不丁的回答了赵子弄的这个疑问。
“呵呵呵”晴明只是似笑非笑的发出几声轻呵。
“先不说这些,晴明,今晚背后操控的人,什么情况?”九耳神情严肃的问着晴明。
“至少不是冲着小鱼去的,不然也不用等到我们去了才出手,这也是我要连夜离开的原因。而且,既然之前没有利用小鱼威胁,之后也不会。如果目标是我,总会再遇的。”晴明停了一下,如有所思,“那种程度的术,更像是试探。”
车里的人还在闲聊着什么,而凌晨的夜色,早已褪去了白昼时的热辣火爆,安静得宛如一位羞涩的少女,蛰伏的光明欲藏还露,时刻准备着喷薄而出,黑暗愈发孤独,历经千年的执念激起一阵萧杀的阴风,正翻腾起大祠寺屋顶上伫立着的黑影的发须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