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早晨吃稀饭,大人要下田干活,便嘱躺在床上仍在迷梦里的孩子:稀饭在炉上,看着不要让它噗(音)。父母匆匆走了,孩子不敢贪睡,稀饭熬干了或噗完了,大人回来没得吃是要挨揍的。
稀饭好了,有时不放心,便喊隔壁的阿婆鉴定一下,阿婆说傻孩子,汤是汤,水是水,水米不相交,还早呢。
自家垒的炉灶,高,孩子够不着,得站在小板板上,眼睛不眨地注视炉上的这口大钢精锅,看到翻滚的粥浪试图顶开锅盖,赶紧将锅盖掀开。
凭感觉估摸着稀饭是好了,便不再去麻烦小脚的阿婆,要想把稀饭端下来也非易事,站在小板板上,几岁的孩子,雾气霭霭的稀饭,那么大的锅,一不小心就会烫着。有时回想起来真为小时候勇敢的自已而心疼而落泪。
佐稀饭的菜照例由大人预备。若是夏天,孩子也可以自已个儿去园子里摘些辣椒来炒吃。清晨的园子,露水重重沾衣。辣椒够辣,洗与切都不敢硬碰硬,得离辣椒远远的。有硬头的小孩,英雄般地拿着辣椒剪切,到池塘直接以手揉搓,那一天辣得他的手,非得让他成狗熊不可。
早饭备妥,大人陆续回来,村里这时候是极沸腾的,那棵老树下,坐着的,蹲着的,倚着树的,全是喝稀饭的。堂婶喝稀饭最有个性,三个指头揪着碗底,碗略倾,唇顺着碗沿,猛吸一圈,两圈,半碗稀饭下肚,三圈四圈,一碗告罄。也算是一绝,但前提是稀饭不能太烫。以辣椒佐稀饭的汉子,赤膊上阵,烫与辣仍让他满身满脸的汗。
老树下已成隔壁左右的消息中心,因为吃完早饭还要下田干活,时间紧迫,这里传播的消息都必须够得上他们认为的头条,如哪家的水缸里发现了一条白肚的小家蛇,传到这儿已经变成池塘里有巨蟒出没,再传下去,恐怕非得传出印度洋上惊现鲨鱼不可。别看村子里的这个小地方,这可是一个生产粮食,同时也生产谣言与流言的地方,在他们心目中,事实并不重要,如何再制造与再加工,让别人端着稀饭的碗,惊愕地立在那儿才是人生最高境界。这顿稀饭才吃得更有快感。
夏天的太阳跑得真快,一顿稀饭,加上新闻浏览,耽误了不少事,大人及孩子纷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