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清浅的月色,我又站在老屋厚重的大门前。门虚掩着,其实彻夜不关门也是常有的事。
东西两侧的人尽在梦中吧,随手仍将大门虚掩,月色便被拒在门外,门缝里透过一丝,堂屋的天井上却泄下端方四正的月块来。堂屋虽悠远深长,伴有月色,倒也不阴森可怖。
东首下沿便是我的住处,门上的粉笔字不知何时所写,笔触依然遒劲。进门,右手旁门便是母亲住的厢房,母亲鼾声一如既往,不易惊动一如既往,让她熟睡吧,她还得早起呢。
这便是我的天地了,床是老式的雕花床(父亲与母亲结婚时的老床),床顶的花鸟栩栩如生。四周墙角,蜘蛛劳心结网。面床的墙上原有一张地图,停电的夜晚奶奶执油灯,不小心倾倒在我的书桌上,字纸着火并殃及墙上地图。奶奶吓得手足无措,我还得安抚她,事后我还常笑她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世界——那是一幅世界地图。墙没人动它,地图悬挂的地方便永留着黑漆漆的一块。桌上我最喜欢的钱钟书选注的宋诗三百诗屁股也被烧焦了。
推开两扇小窗,窗外是一方空地与邻家的檐角,一两只小虫呢喃,月光透过那棵桅子花树,细看能看见一朵洁白的开的正好的桅子花。
我就是来看看,趁着月色啊。人都不在了,奶奶走了,母亲走了,她们的鼾声与语声只为另一个世界停留。
后记
此刻是端午之夜(并无上文中的清浅月色),想起很久前仲夏夜做过的梦。只因我家的老房子的堂屋宽阔开敞,常常成为龙舟赛后的聚餐饮乐之地,又忆起有关昔年龙舟赛的旧作,算作短文的结尾:
遥想旧年,河中舟赛罢,龙舟入库,人众擎桨踏暮色归,笑语喧哗惊犬猫,独留河水寂寂东流。一村同乐于堂中,酒席依次摆开,女人端菜盛饭,男人开怀豪饮。夜深,家家扶得醉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