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低头看着面前的建盏,瞬间就被弥漫的茶香沁醉了。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不由得感到唇齿之间都留下了淡雅的味道。
旁边几人虽然不止一次的喝过俞幼微冲泡的香茗,但每每喝到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习达分浅尝了一口建盏中的茶汤,回味了片刻说道:“幼微姑娘的茶艺又精进了,看来今年中秋节的茶魁非你莫属了。”
俞幼微谦虚的笑着说道:“习工子谬赞了,主要是您太久没来,都忘了幼微的味道了。至于茶魁之事,还得看众评委的喜恶了,一切都只能随缘了呢。”
“哎~幼微姑娘此言差矣,”米杰摆摆手说道:“这评委都是出自咱襄阳四家之中,致远兄和我就代表了习家和米家的意思,至于城西的魏家那和我们米家也算是世代亲戚。只剩下城东的庞家,有他没他已经无所谓啦。”
在中国古代,由于包办婚姻的存在,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裹挟下,婚姻往往只能在门当户对的人中挑选。所以常常使得一个城内的各大家族之间,有意无意的便结成了姻亲。就像三国时期,刘备娶了孙权的妹妹,张飞娶了夏侯渊的侄女,孙权的弟弟又取了曹操的侄女,所以有人会说三国争霸完全就是亲戚之间的争斗罢了。
这样的情况也完全适用于襄阳城的这几户大家族当中,米芾的表舅娶了魏玩的姑姑,习达的小姨则是米杰的婶婶。所以米杰对俞幼微说的并不是大话,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俞幼微听后先是落落大方的道了个谢,然后才摇摇头说道:“几位公子这段时间怕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不知道窗外的事情。今年的评委成员好像要有变化了,听说王爷也要参与评审,而且多少年闭门卖药的吴家,好像也要染指这品茗会。”
王路一听连忙问道:“敢问是同济堂的吴家?”
“当然了,咱们襄阳城卖药的吴家还有第二家吗?”俞幼微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王路,反问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太和楼吧?面孔生的很呢。”
其实俞幼微早就看到了王路,由于摸不清王路的脾气,一直没敢上前搭话。现在王路先开头问道,俞幼微这才方便作答后反问。
米杰笑着说道:“这位是王公子,是元章的朋友。刚才在门口遇见了,便一同进来玩乐。而且据我分析,这位王公子今天还将元章的词作比下去了呢。”
俞幼微不似作假的微张朱唇,难以置信的说道:“能把小米公子比下去,那得多么高的文学造诣啊!”
由于米杰和米芾都姓米,虽然米芾比米杰大一辈,但不仅年龄比米杰小一岁,性格也是疯疯癫癫,所以俞幼微会称呼米芾为小米公子。
米芾不以为意的嗤笑道:“哼,你们少要在这里取笑我,输给王公子并不丢人。我们之间可是临时提出切磋诗词的,但王公子不说七步成诗,也是片刻之间做出了一阙绝世词作。”
米芾这些话未免说的有些太过了,自古以来文人相轻,艺人相贱,虽然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以书生们的意气,却往往都想争出个一二三来。
这时另外两位公子中有人便说道:“既然元章说的这么好,不如两位再把当时的词作展示一番,我们也不敢说品鉴一二,只是希望能学习学习,如何?”
未等王路表态,米芾便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不可不可,虽然我被王公子比下去了,但是我还是自信能在中秋佳节上比过你们的。现在若是让你们听了去,那岂不是好让你们回去专门对付我了?”
习达听后忍俊不禁合起扇子,用手点指说道:“元章兄这性子认准的事,连家父都没有办法的。但是王公子又被你说的这么出神入化,让我等好奇之极。不如在下出一主意,刚好幼微姑娘在此,不如我们一人写一阙词出来,然后让幼微姑娘做评委,觉得写得好的,便亲自弹唱给我们听,这样可好?”
余人皆拍手叫好,米杰想了想问道:“那以何为题目呢?”
习达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就以刚才幼微姑娘的茶艺为题如何?”
“好,”米芾率先喊道,然后坐下来沉思半晌又说道:“这题目确实极好,但是片刻之间想要做出一阙词,还是有些麻烦的,不如我回去想好之后,明日我们再来比试一番?”
“这……”习达露出纠结的神色,但是看众人都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也知道确实不能勉强。
其实临场作词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因为词牌子都是已经固定好了的,只需要按照韵律和平仄往里面填词就好。但是刚才米芾把王路夸得都快上天,这时候如果哪位随便作词一阙,怕是赢不了王路。以文人的自尊心,谁又愿意轻易尝试呢。
习达看了看王路,毕竟是新认识的朋友,习达出于礼节本想先询问一下王路的意见,谁知道王路竟然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漠不关心的看着俞幼微。
习达不由得感到一丝不悦,轻声说道:“难道王公子已经打好腹稿了?我等洗耳恭听,拜读一下阁下大作。”
“啊?什么大作?”王路这才扭过头看了看习达。
王路本来正在专心致志的打量俞幼微,虽然在21世纪媒体的狂轰乱炸之下,王路已经对美女有了基本的免疫,但俞幼微除了本身的容貌,更吸引人的则是内在的气质和多年受文艺熏陶出来的内涵。而且作为一个现代人,看一看古代的青楼女子更是出于好奇。
见王路这番登徒子的模样,习达对王路之前的好感一下子去了一半,若不是自身的涵养,早就让王路滚蛋了。米杰连忙拉了拉王路的袖子,将刚才习达要比试诗词的事又说了一遍,王路这才知道自己的表现惹恼了主人家。
王路连忙站起来冲习达作揖,说道:“习公子见谅,在下刚才看幼微姑娘有些走神了,其实……对了,其实我就是在观察幼微姑娘,好按照您的要求创作一阙词出来。”
“哦?如此便请王公子作词吧,伺墨,文房四宝伺候。”习达并非不信王路的说辞,但是给台阶也不能给的太过于明显,他也确实想试试王路的水准到底有多高。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几句词还未想好,边写边做会影响到我的灵感。”王路连硬笔字都写不好,更不要说毛笔字了,赶紧摆手推辞道。
这时候俞幼微伸手接过伺墨拿出来的文房四宝,说道:“那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幼微代为书写,王公子只管作词即可。”
俞幼微将茶几上的茶杯收起来,又把宣纸铺好,并在两侧压上镇纸,不等王路回答便开始轻轻研墨起来。
王路真想偷偷给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找事,大家都低着头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盯着人家姑娘家看,现在就是报应啊。就跟老师要提问一样,这不摆明了谁抬头就喊谁的名字嘛。
其实王路早在俞幼微冲茶的时候便想好了一阙词,但是毕竟以王路的原创能力来看,现在还只能靠剽窃过日子,所以能少卖弄一篇就是一篇。而且这阙词的作者正是米芾,虽然两个位面不一定完全一样,可能这个位面的米芾还未有这么高的水平,但毕竟人家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明目张胆的抄袭,也确实太不要脸了一些。
俞幼微将墨研好之后,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问道:“王公子可以开始了吗?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小米公子一会可不要嘲笑幼微的字迹哦。”
俞幼微期盼的看着王路,最后还不忘跟米芾卖一下萌,这般雨露均沾的能力,也难怪人家能坐上花魁的位置了。
王路叹了一口子,看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神情,知道现在是躲不过去了。看了一眼米芾,心中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便闭着眼睛开始背诵起来:“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雪溅紫瓯圆。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王路磕磕巴巴的背完,见众人都在低头回味,又偷瞄了一下米芾,发现他已经沉浸在词句当中,这才放下心来,确定这时候的米芾还未创作出这阙《满庭芳·咏茶》。其实王路也是多心了,这阙词是在元祐四年,苏轼出任杭州太守,途经扬州召米芾前来相见时才创作出来的。见面后苏轼拿出名茶“密云龙”与他共享,米芾才为此写下《满庭芳·咏茶》。
通过时间推断,这阙词中的所描写的“美盼”“娇鬟”,应该就是指的苏轼的小妾王朝云。只是现在王路却借花献佛,把词中描写的女主角换成了俞幼微。
俞幼微虽说要代为书写,但是在这么华丽的词作冲击下,只写了两句词,便就被内容吸引过去。一听竟然是在描写自己,双眼更是已经迷离,险些连笔都拿不住了。
陶醉半晌晃过神来,见自己竟然没有完成任务,不由得羞红了脸说道:“王公子实在是才藻富赡,幼微竟然听得丢了魂,可否麻烦王公子再复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