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的天空,向来是艳阳高照的。尤其是在端午节这天,天空是一片淡淡的蓝,时而浮云朵朵,一团团似洁白的棉絮。微风吹动着它们柔软的身体,浅吟低唱着,一路悠哉游哉。当你低下头看着路边,茵茵的绿草与鲜花儿呢喃,等会儿再抬眼望去,那一片片似棉的白云,全变成“马尾”丝丝缕缕向天空散去……
襄阳城北街的两边分别坐落着茶楼,酒馆,当铺和作坊。但是却只有酒馆在正常的营业,其他店铺就算门店大开,也不见有什么人张罗着生意。
北街向南一直延伸到昭明台下,由于现在襄阳全城戒严,哪怕今天是端午节,街道上并不见什么行人。
酒馆内,王路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坐着,时不时的嗞喽一口雄黄酒,然后又夹一块黄瓜放在嘴里咀嚼。
“唉~老张啊,你这除了拍黄瓜、拌豆腐就是拌三丝,了不起还有点水煮花生,这也太单调了吧。你弄点肉菜怕个什么!”王路边吃边抱怨道。
正在抹桌子的中年男子听罢,抬头向王路问道:“这位客官,您认识小人?”
“哎。”王路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有算错的话,这已经是他在宋朝过的第十二次端午节了。
在经过前十几次的尝试后,王路已经放弃了挣扎,他试过去找赵仡拼命,跟赵仡谈心,甚至利用木板划过汉江,在一片荒芜的樊城寻找着诺娃在这个朝代的位置。但是一切都是徒劳,只要快半夜,王路就感觉到头晕,然后失去意识回到端午节的早晨。
老张见王路叹了口气,赶紧走上前来说道:“这位客官您多赎罪,小人一时恍惚,没想起您是哪位爷,但是看您面相倒是熟悉的很。”
王路苦笑一声,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马上会有人从外面进来,而且是要一斤雄黄酒,拍个黄瓜,抓把花生。
果然,就在王路刚苦笑完,门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老张头,给我们哥俩来一斤雄黄酒,然后拍个黄瓜,再抓把花生。他娘的,今儿这天真热!”
来的两人正是三哥和小六子,两人进来后就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的王路。
三哥努了努嘴,示意小六子跟他过去,刚准备发问,王路突然抬起头来,抢先说道:“哎呀,这不是小六子嘛,你咋在这咧?”
重生的十二次当中,王路有三次是在酒馆被这兄弟俩给抓进牢房的。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王路也越来越了解这兄弟俩的情况了。
“啥!你晓得俺?”小六子性格单纯,直接发问道。
王路瞬间进入舞台剧的状态,用着夸张的面部表情,说道:“咦,你个龟孙,连俺都不认识了?你娘是俺姥姥的二姐夫那边的表弟的媳妇的侄姑娘嘛,论辈分你还得喊俺一声小爹呢!”
王路说完点了点头,论演员的自我修养也不过如此了。王路纯粹是在绝望的生活中寻找着仅存的那一丝乐趣,或者说只是懒得被他们再关进牢房了。
三哥听罢皱了皱眉,问小六子道:“你认识这人?”
小六子看着王路,用力的回想着王路说的这是个什么家谱,两条眉毛都快打结了。
就在三哥准备大声质问的时候,小六子突然“哦”了长长的一声,然后恍然大悟的说道:“你是老根舅爷家的老幺吧?你都这么大咧?俺记得俺俩小时候还一起下河摸过鱼呢!”
三哥这下不再怀疑什么,霸气的说道:“那这么说还真是我们小六子的亲戚了?好,那也就是我阎老三的朋友。”
“看这位军爷说的,本来就是一家人嘛。来来来,坐下一起吃,老张啊,账都记到我这桌上,有啥好菜你可劲上就是的啊。”王路说完突然想起一句名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哟,小六子,你这位亲戚怪阔绰啊。我不是冲你,看样子我肯定是不如你有钱,但是家财万贯也不如我手里的铜板花的方便。虽说我也不是襄阳人,但毕竟戍守一方,今天说什么也得我请啊。要不你就是打我脸了,这可不行。”王路听阎老三说完点了点头,反正晚上就又要谢幕,谁请谁吃饭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六子看阎老三这样说,觉得脸上备有面子。虽然对眼前这人没啥印象,但既然是亲戚肯定没错了,等到他回到老家一通宣传,那我小六子也算是出人头地,能让老娘放心了。
想到这里,小六子又高声喊道:“老张,你看这有啥荤腥没,再剥几个粽子给俺们端来。”
阎老三这时候刚结下佩刀放在凳子上,连忙拍了下小六子脑袋,低声说道:“小声点,金人老爷不让吃粽子。还想吃肉啊,倒不是我阎老三舍不得钱,现在这阵子,你满襄阳城打听去,看除了军队里,哪里能给你弄点肉出来。”
王路给阎老三倒了一碗酒,不在意的问道:“这金人管的也太宽了点吧,吃粽子都不让?”
阎老三道了声谢,一口将酒喝完,抹了下嘴,小声说道:“吃粽子干嘛啊,纪念屈原,那屈原是什么人呐?楚国大夫是啊,咱现在在哪啊?”
“三哥你是不是傻,俺们现在在襄阳城咧。”小六子剥着花生插嘴道。
“废话,我不知道这是襄阳城啊,”阎老三自己又倒了一碗酒,接着说道:“襄阳城在古代算不算楚国?不止襄阳城,这襄阳六郡,基本上都是楚国的一部分。万一吃了粽子,过起了端午节,这激起老百姓反抗情绪,军队哗变怎么办!”
王路点点头,别看阎老三只是一个兵痞,但看问题确实透彻,能轻易揣测到统治阶级的目的。
汉民族其实是最温和的一群人,只要有地种,有粮食收,就知足了。赋税重,就少吃点粮食;有人占领了城池,只要不收有我的土地就行。在每次的民族侵略下,汉民族都极具韧性的抵抗了下来,就算元朝和清朝被少数民族统治,汉民族也可以用汉文化最大的包容性将其汉化。可以说汉民族是最没有种族主义的一群人,反倒是地域歧视在中国横行无忌。
王路点点头,给阎老三挑了个大拇哥,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喝了一碗酒。
阎老三见王路这么上道,喝酒也爽快,忍不住卖弄起来,见四下无人,就小声说道:“但是老百姓的忍耐力也都有极限,我看差不多也该造反了。而且襄阳城这位置多重要啊,我估计这次宋朝的狗皇帝要让岳将军来收襄阳六郡了。”
“为啥一定是岳飞?听说皇上不是很喜欢他啊,我觉得韩世忠更得皇上信赖,搞不好。。。”王路故意反着说,想探探阎老三的口风。
阎老三不等王路说完,便摆摆手,说道:“韩将军守城可以,攻城掠地我看差点。哎,想当年如果不是我们县的狗脏官,趁我外出当兵逼死我妹妹,我又替妹报仇血洗县衙,现在一定在替岳将军效力吧。可惜历史不能改变,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阎老三不后悔,只恨我妹妹她那么年轻就。。。”
说到这里,小六子已经哭了起来。王路也连连叹息,对阎老三的厌恶减少了许多。
王路扪心自问,如果能重新选择,他又会怎样呢?初中时就好好读书,然后努力考上四中或五中?还是随便上个职高而不是被迫当着自己都不喜欢的美术生?或许应该从小学开始就锻炼身体,而不是一直胡吃海塞长到现在这么胖。
可惜没有如果,没有人能改变过去,就像蝴蝶效应里的那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引起巨大的改变。
突然,王路石化版的愣住了,连筷子都掉在了地上。阎老三和小六子两人已经喝多,也没有在意,继续借着酒劲述说着生活中的不如意。
王路心中骇然大惊,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之所以会一直重复端午节这一天,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中改变了历史,所以自己永远无法跟着时间轴前进,而是永远的被留在了这一天!可是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而且自己有几次什么都没做也会回到端午节早晨。
而且穿越过来的并不是王路一个人,还有赵伟和赵仡。但是除了他自己,赵氏兄弟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小六子这时候一拍王路,口齿不清的说道:“小爹,你啥时候老家,俺找人帮我写封家书,你帮俺带回给俺娘中不中?哎,俺现在跟着三哥混,说不好三年五载都回不去,万一战死沙场,我娘她一人可怎么过啊。”
“你娘她又不认得字,写什么家书!”阎老三也晕晕乎乎的说道,在怀里摸了摸,‘啪’的一声,将一小块碎银子拍在桌子上,接着对王路说道:“老弟,把这个,给小六子老娘带回去,就说是小六子孝敬她的。哎,好男儿应当,建功立业,为国效力。都怪我给他拉下水了,你不要怪哥哥我。可惜事已至此,都无法改变了。你放心,我妹妹不在了,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就算是他岳鹏举打了过来,三哥我也会保你安全,让你活着回去见你娘亲!”
王路拼命眨了眨眼睛,好让眼泪不流下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我以后每天都会过来,你放心。”
阎老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来什么来,趁着战争打响之前赶紧走吧,我们没事的。宋军来了又怎样,金人会带着大齐的皇帝一起撤退到邓州的,实在不行还能往南阳,洛阳退,死不了的。”
王路听罢,猛然站了起来,大喊道:“我知道了!原来是不能让刘豫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