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这样，一望无际的黑暗是这里永恒的常态。
“这里，从来都是这样的吗？”
永恒的黑暗中，一双燃烧着金色火花的蛇类竖瞳睁开，背后一道直达九天的光柱升起，光柱中无数晶莹如宝石的文字若隐若现。
“我的族人啊，你还是不愿吗？”
“再等几天吧。”
“遵从你的意愿，当你愿意接受这份血脉中的礼物，就在内心呼唤我吧。”
“谢谢。”
声音如雷音滚滚的巨大黑影寂静无声，仿佛就此隐去。
“差点忘了，你应该只是我力量到达一个标准后出现的传承记忆，《百族妖类》中有提到过，妖族血脉里有他们祖先留下的传承。”东方轩朗自言自语道。
“我在坚持些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中的异族，还是被世人排斥的异族。可是，可是我还不想离开。”
“大伯，香香……大家，对不起，再等我一会好吗。至少，至少让我在陪先生一段时间。”
东方轩朗心中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那是他九岁那年，冬季村子里的粮食渐渐不够了。冬季猎物都躲了起来，外面有的，只有饥饿到疯狂的凶猛野兽。东方轩朗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忽然惊醒，正想着怎么也记不起的噩梦内容，屋外传来了大伯和婶婶的争吵声。
婶婶在提议减少东方轩朗的粮食，可是大伯死活不同意。婶婶当时急了，大骂大伯死脑筋，并且说出了东方轩朗的来历。东方轩朗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别的村子的遗孤。
婶婶的话越来越难听，全都听进去的东方轩朗忽然觉得好冷。紧紧抱着被子，眼泪却止不住的流。那个冬天，东方轩朗的粮食没有减少一点。也是那个冬天，东方轩朗变得很乖，但是也变得不爱说话。
遗孤的身份，年幼时的经历，村子突然的毁灭……这些该死的经历不可避免地对心智还未完全定型的东方轩朗造成影响。所以东方轩朗一直很珍惜身边的人，更害怕失去任何仅有的温暖。
“或许，这就是我坚持的原因吧，真是可笑啊。”
再度闭上眼，睁开眼睛时，眼前已是熟悉的景色。东方轩朗忽然感觉身下好硬，好像跟睡在地板上一样。低头一看，不是好像，自己真的睡在地上，冷冰冰的地板都被自己用体温给硬生生烘暖了。
“先生呢，竟然不把我送回床上，让我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就算他老人家抬不动我，不是还有一个神秘人吗？”
东方轩朗挠了挠头，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身上一阵剧痛，昨天的伤还没痊愈呢。
自己艰难地爬起来，东方轩朗在屋里屋外四处寻找张先生的踪影。
“先生！”
“先生！”
“……”
“奇怪，人去哪了？”
屋里屋外都找了个遍，可是屋里空无一人，东方轩朗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你们看见我家先生吗？”
家里没人，东方轩朗首先想到的就是学堂，张先生可能来上课了。
然而学堂今天讲台上空无一人，孩子们正在自习。据孩子们说，好像张先生一个月前就要离职了。新的先生县里还在批，张先生最近一个月只是在代课。
“一个月前！”东方轩朗惊疑不定，心口好像被一击闷锤打中，眼前一阵晕眩。
东方轩朗失魂落魄地跑出学堂，冲向村子里。
“大叔，你看见我家先生了吗？”
“没有。”
“婶婶，你看见我家先生了吗？”
“张先生啊！没有啊，最近没有看见他老人家。”
“你看见我家先生了吗？”
“……”
东方轩朗像疯了一样，在村里逮到一个人就问。然而一圈跑下来，东方轩朗一无所获。
东方轩朗站在村子中心，四处望去，生活了一年多的景色竟然在一瞬间都变得陌生起来。一股股血液往大脑中灌去，东方轩朗扶着头，天旋地转。体内的血液剧烈的涌动起来，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烫。东方轩朗只觉得晕的厉害，体内的气压、血压急剧升高。
“噗！”本来就伤势未愈的东方轩朗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几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
眼前一黑……东方轩朗在倒地之时，仿佛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有人急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耳边一片嘈杂～
“我的族人……”东方轩朗在雷音滚滚的世界中醒来，那巨大的黑影永远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出那机械一样固定的声音。东方轩朗只是在初次震撼过后，就明白了这个在他识海中屡次出现的“生物”，只是一个附加在他血脉中的记忆碎片，之所以能与他对答，只不过有着他不能理解的应答逻辑。然而这一次……
“小朗。”
东方轩朗一震，这个声音是？
“先生！”
东方轩朗迫不及待地就要转身，可是张先生的话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回头，你一回头我这股意识就会消散。”
“先生，你到底干什么？别玩了，快回来吧。”当世惟一的亲人就在身后，自己却无法转身看他一眼，东方轩朗心中的痛苦几乎在溢出胸膛。
“哈哈哈，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先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不得不走了。”
“不走不行吗？先生。”
“不走不行啊，不过别伤心了，小朗。先生要去做的事情，是先生自己想要做的。还记得先生教你的吗？做人，做事，永远不要后悔。你想让先生后悔吗？”
“晤～”东方轩朗感觉好像有什么从脸上流下来，可是自己现在明明只是意识形态。然而东方轩朗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好孩子。”先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先生又何尝不想看着你成长下去，可是人生总有那么多无奈，想的，和要做的，往往相反。”
“好了，我要走了。”
东方轩朗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转身，但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对了，我还留了一些话给你。快醒来吧，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了。”
张齐鹿转身离去，“狼烟起，铁马兵戈长，叹山河破碎，惜百姓欢颜；锦帕落，儿女情话短，无花前月下，奈红颜泣泪……”
“来来来，好姑娘，莫要放得郎君走。”
“来来来，好男儿，莫要哭得像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先生！”
东方轩朗想要转身，没想到眼前的景色一变，一骨碌冲床上翻了下来。
“小朗哥哥！”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东方轩朗从地上翻起身，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先生，真的，走了。
“小朗哥哥，你没事吧。”少女关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东方轩朗低头，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关切的正担忧看着自己。虽然荆钗布衣，但是明眸皓齿，皮肤细腻，有着农村姑娘少见的白皙。因为东方轩朗的目光，害羞的低下头，诱人的红霞一直登时染遍了原本的白皙，极为动人。
“你是……”东方轩朗认出了她，是那个每天来送豆腐的女孩子，是东方轩朗记忆中，为数不多能记住名字的人。“小秀。”
见东方轩朗竟然记得住她，小秀的脸更红了，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更有一份欣喜的笑意，让少女风韵更加光彩照人。
“小朗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你帮我抬回家的吗？”
东方轩朗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自己身上本来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痕更加严重了。
“是丰收叔他们帮忙的，我只是照看了一下。”小秀还是娇羞的抬不起头的样子，声音如呢喃，低不可闻。幸好东方轩朗耳力惊人，一字一句都没落下。
东方轩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神在屋内无意识地四处张望。
“对了！”小秀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
“怎么了？”
“先生临走之前，给了我一封信，叫我交给你。”小秀向东方轩朗说道。
“什么！”东方轩朗迫不及待地说道，“快拿给我。”
“好。”小秀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又低了下去，脸红得都发烫了。
小秀转过身，磨磨蹭蹭地扭捏了一会。变戏法一样，转身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一封用土黄色信封封好的信。
东方轩朗接过，入手一阵温暖，东方轩朗下意识地搓了一下，小秀见状羞得几乎要钻进地里去。
“小朗，见字如吾……”
时间回到当天凌晨，张齐鹿吐血之后，悠悠醒来。
“老师，我们要准备上路了。”皇权至尊从屋外走来。
“这样啊～”张齐鹿低吟了一会，抬起头对着皇权至尊说道，“尊儿，帮我写封信吧。我说，你写。”
“先生……”东方轩朗捧着信的手在颤抖，先生真的走了。那个喜欢吹牛，喜欢装神秘，喜欢在饭桌上讲大道理……那个自己一直敬爱的，像亲人长辈一样关心爱护自己的先生，走了吗？
“小朗哥哥，你哭了……”
“哦，是吗。”
不知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东方轩朗连忙擦了擦眼睛，怕眼泪滴到信上。小秀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或许有一天，妈妈和自己分开，自己也会这样吧。
东方轩朗抱着信跪倒在地，“爷爷！！！”
“欸！”
“老师您怎么了？”
张齐鹿抹去泪水，脸上尽是慈祥的笑意。冲着站起的皇权至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道理，知识，在这世界如何生活，武艺……能教给你的，我都教给你了，以后如何成长，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至于你想知道的那些，还有我的去向，我都放在那个石灵里了，想要知道就去打败他吧。”
“张齐鹿书。“
看完了整封信，东方轩朗惨笑一声。那由全部石灵组成的恐怖巨石灵，自己至少要在修炼两三年才有可能打败他吧。至于说弃之不顾，自己又怎么可能放弃最后一丝可以寻找到先生的线索。先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把信息藏在巨石灵身上的。至于先生的目的也很简单，东方轩朗也隐隐猜出来一点。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所以先生不放心自己出去外面。可是先生又不得不离开，所以订下此计，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得不留在这。甚至还有一个原因，东方轩朗不敢去想，先生应该是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他。而为什么有把握自己两三年后不用去找他，除非先生他……
黎阳首辅张齐鹿啊，这个经常在他看的书里出现的人物，与自己的先生，应该不仅是同名同姓那么简单吧。老首辅勤勤恳恳辅国几十年，所作出的利民利国之策几乎数不过来，黎明百姓感其恩德，为其立庙，已是生入宗庙的生祠人物。如果两年多隐姓埋名的老首辅发生了什么，那必然是传遍天下的事情吧。
“先生！你为什么？”东方轩朗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口气闷在胸膛中。东方轩朗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极速升高，眼前的世界又开始天旋地转……
“噗！”一大团血雾从东方轩朗口中喷出，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倒下。
小秀惊叫，“小朗哥哥！”
“我的族人！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一双巨大的，像是两颗小太阳一样，永恒燃烧着金色火花，又像是不灭的灯火的冷血类竖瞳，再次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