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场里的死灵之气尽皆消散,那洞里的模糊黑气通身带着纠缠环绕的小黑丝,时不时古怪阴森地动了动,就朝着西下的太阳一滚而去。
傍晚的霞光一照,竟隐隐看出了黑气里的一道黑影,体形纤长,发丝轻扬,衣袖翩飞,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黑气似乎已经察觉出此刻正值夕阳西下,也就大概知道了自己的方位,它咕噜咕噜滚动起来,朝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急速前进。
“呼呜——”
黑气所经之处,皆是遍地哀嚎,妖兽隐迹,甚至在它掠过一个行人后,那人立马恐惧地现出了原本的野猫妖身。整个离葉大陆,渐渐显出回春的势头来。
这世上能让妖物如此忌惮和恐惧的,恐怕唯有暮砧一人。
阙仟自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破开心脏。是她吗……是她吗?
窗外的风声夹杂着妖物的呼嚎声,就连安安静静趴在鱼缸附近的唯桑都躁动起来,阙仟随意地撇下手里的奏折,踱步到自己书房的门口,眉眼闪烁着期待的情绪。
黑气依旧朝着城东袭来,在它身后追逐了有一会儿了的黑衣男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淡薄的唇角微微一勾,显得高深莫测。
“印谦,”黑衣男子转过脸,对着自己身后的伙伴道,“你说这黑气……眼不眼熟?”
黑衣男子的薄唇与双眸都带着迷人的神秘色彩,他的眼角上挑出丝丝入扣的缥缈,嗓音也虚幻轻幽,显现出十分的虚幻莫测。
印谦看了一眼那黑气,再看看男子那桃源仙境般的眸子,木着一张软萌的娃娃脸吐出一个字:“不。”
那黑气离他们不远,居然像是能听得懂他们说话似的,它朝印谦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他的回答。
印谦看的新奇不已,他微微睁大了眸子,眼睛里突地一亮,眨巴眨巴着眼笑起来:“熟了。”
稀奇,看来印谦要有朋友了。
黑衣男子听着他截然不同的话,那双虚无缥缈的眸子荡然了一下,薄唇勾起一个浅笑,恍若神邸,深侧悠然。
黑气又转头朝后面瞧了一眼,它看了看印谦,又偏过身子瞅了瞅黑衣男子,视线里朦朦胧胧一片,直看得黑气里的黑影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死了这么多天脑子都记不起事了,这黑衣男子这么眼熟,一定是千塞皇族里的,”黑影喃喃着,“归仟亦里枝拾凌,原来是三皇子阙里。”
可惜即使它说了话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这个声音太过粗重沙哑,就像是被人往喉咙里塞了一大把灰一样,刺耳难听如无尽灰尘摩擦在了一起。
印谦似乎听不到黑影的说话声,他只是欣喜于这个新奇的玩意儿。然而阙里却轻轻地蹙起眉头,他侧耳倾听,眼波流转。
他的眸若隐若现出一些忧思,细细浅浅地划过瞳孔,阙里的眼缥缈虚无,他再一瞥那黑影,唇角缓缓挑起。
“归仟亦里枝拾凌……”阙里淡淡地说着,他的嗓音很特别,简直跟他的一身气质浑然一体,那种虚无神秘,仿佛要羽化升仙一般。
“什么?”印谦的脑子停机了一顿,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印谦警惕地住了口,下意识看了一眼阙里。
“嗯,这是千塞皇族的名字连句。”阙里抬手摸着掩藏在衣领下的黑曜石链坠,浑厚的黑色法源很快将它覆盖住。
印谦突然问起:“‘归’和‘亦’是谁?”
“你这可不道德,‘归’是我父皇的字,也是当今圣上的字——阙归。”
“那‘亦’呢?”
“亦?”阙里虚无的眸子也仿佛有了一丝人间烟火味,“他是……我五岁早夭的二哥,千塞国二皇子——阙亦。”他将眸子转向那黑气,眸中又开始缥缈成空茫。
说实话,他刚刚,其实是以为这团黑气是他二哥阙亦他才追的。追了好半会儿,直到那句“归仟亦里枝拾凌”,阙里才不得不醒悟过来。
他二哥,绝不会记下这一句名字连句。在阙亦的人生里,他唯一记住的名字,唯有他弟弟——阙里。其他人,皆无关紧要。
阙里反应过来后就对那黑气再无任何兴趣,他将脖间的链坠夹在两指之间,指尖溢出黑色法源,把那软绵绵的链坠拉直成一条小棒。
“印谦,不追了。”
阙里轻轻挥起黑曜石小棒,挥动间黑色法源被打散成丝丝缕缕的,那些散开的法源形成一个个全身纯黑的影子人,他们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朝阙里低下头。
“辛苦了,去追一下前面的黑气。”阙里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们,他稍稍侧过脸点头示意着。
印谦停下脚步看着他,盯着那一道道黑影看了一会,又盯着阙里的黑衣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人生处处“黑暗”。
“你穿白衣会更好。”
印谦的娃娃脸皱了皱,虽然黑衣也不错,但就凭阙里那仙人一般的缥缈仙意,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飘忽神秘,你就绝对能想象到他穿白衣的惊艳。
“千塞皇族有规定,只许穿与自己法源颜色相同的衣服,”阙里嘴角微弯,“我大哥阙仟其实都不晓得自己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因为他的法源无色,却又蕴含着各种颜色。”
“那阙亦呢?”
阙亦……阙里怔愣住,二哥的法源才是真是包罗着世间所有颜色的法源,那些法源霸虐狂狷,力量极为邪恶强大,没有人能镇得住。二哥五岁那年,法源从体内破出,自此消失不见。
都说千塞三皇子年仅四岁便修炼出法源,是离葉大陆最早的修炼出法源的人。但其实很少人知道,千塞二皇子阙亦,天生就带有强大的法源,不用修炼,却深受其害。
印谦见阙里久久没有回答,便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归仟亦里枝拾凌’不错啊,至少不会弄错你们的名字。”
“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阙里慢慢地勾勾嘴角,他将黑曜石小棒恢复成链坠戴在脖间,“我父皇很皮的。我问你,他的名字里‘归’的笔画有多少?”
“五画。”
“对,所以他孩子的名字也从五画开始。我大哥阙仟的‘仟’几画?”
“五画。”
“我二哥的‘亦’呢?”
“六画。”
“我的‘里’呢?”
“七画。”
“这样懂了么?”阙里转了转脖间的链坠,“四妹阙枝的‘枝’八画,五弟阙拾的‘拾’九画,六弟阙凌的‘凌’十画。”
印谦简直目瞪口呆,取名字还能这么玩吗?他以为皇族取名字会很慎重,会很有寓意的!
阙里看见他的表情,继续道:“不止如此,哦,你知道我父皇为什么要给我五弟取名阙拾吗?”
印谦僵硬地摇摇头,肯定是有寓意的……吧?
“哦,其实他想要十个孩子的,因为公主只有一个太少了。”
听到这话,印谦的娃娃脸已经哭丧起来了,三皇子,请别毁坏我对皇上的敬慕之情啊!
“你知道我父皇为什么只生了六个孩子就不生了吗?”
印谦仍旧是摇摇头,我不听我不听,这话有歧义啊三皇子,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哦,因为我六弟阙凌的‘凌’字已经到十画了,他觉得还是别生那么多,笔画里有个十就行了。”
从此以后,印谦对千塞国皇帝永远尊敬不起来,他用两个字概括阙归——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