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关上了书室的门,右手抬起,幽蓝色的光芒迅速聚集起来,飞速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点亮了五盏雕玉灯台。从后门进来的忘柯斜躺在榻榻米上,右臂枕着一个金丝枕头。他头也不抬,忘我地翻看着一本书问道:“黎你可是出发比我早,怎么回来这么晚?”钟黎呼了口气,“被人挡住路了。”她脱下了木屐,散开了婢女的双环发髻,用手抓了抓,随意顶着一头杂草一般的头发盘腿坐在书室的案几旁边,咕咚咕咚喝着水。
“一个幽蓝灵魂砸过去不就结了,院长帮你施下的‘隐去纹章’黎你怎么这么浪费……还是说挡住你的人你下不去手?”他无奈地笑笑,纤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他没有带手套,右手中的纹章在灯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忘柯手中的纹章像一条蛇。钟黎低头看看自己光洁的右手心,什么也没有。
“猜猜是谁挡着我呢?”钟黎放下了瓷杯,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张彩纸叠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几缕头发垂了下来,显得慵懒动人。
“谁啊?”忘柯又翻了一页,姿势妖娆地斜卧在榻榻米上,同样漫不经心。
“虞熙。”钟黎随手把折好的千纸鹤放在案几上。
“为何拦你?”忘柯的注意力都在书上,问道。
“表白。”钟黎起身,书室被一道厚重的织锦帘子隔成两个部分,钟黎就在帘子后面的那方榻榻米上睡觉。她走进了帘子后面换睡衣。
“哦。”忘柯翻了一页,“等等……表白?”他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块,“他小子表白?”他坐了起来,一脸困惑地望着织锦帘子,“是不是诈?”钟黎掀开了帘子,丢下一句话,“他比你大。”
“他想做什么?”忘柯支着脑袋。
“睡觉。”她右手微微发光,五盏灯台都熄了火。
“诶……等一下啊,黎你看我在书里找到了什么?”忘柯挥了挥手里的书。
他修长的右手轻轻摆了摆,五盏灯台又亮了起来。
他轻轻掀开织锦帘子,钟黎坐了起来,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看着忘柯。忘柯右手锋利的指甲把书上的一张纸刮了下来。上面写了一个字——“离”。
“是不是离宫?”钟黎接过了这张纸。
“是,真正的线索应该在这里,你之前偷听了夏侯俨的密谈,所以我们
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虎符,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找到真相。”他目光深邃,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你知道现在我想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吗?”钟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要,睡,觉!”忘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幽蓝的光芒打到门外,他坐在地上,好看的唇片微微勾起,“哎还是太暴力了呢……”他拍了拍修身西服上的泥土,闪身跳到了扶桑花树上,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钟黎草草洗漱完毕,拉开了书室三面的格挡,挂上了浅色的半透明帷幕,等待着两人的到来。
虞熙很是憔悴,黑眼圈挂着,钟黎垂下了头,不敢多看他一眼。为什么看着
他这样这么有罪恶感?她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夏侯俨笑容灿烂,丝毫没有昨夜他密谋时的阴狠毒辣。
伺候完两个阿郎磨墨倒水,钟黎有些发困,为了让自己提起精神来,她挽起了裙摆,在膝盖的地方系了一个大疙瘩。书室的院子里有一池子荷花,钟黎一脚踩进荷花池里,裁了一块帷幕包住了新鲜的莲子。她的脸上溅了一点点淤泥,看起来倔强而有活力。
虞熙抬眼,看着在外面顶着荷叶掰莲蓬的钟黎,却低下了眉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夏侯俨一点都不拘谨,支着脑袋宠溺地看着钟黎,时不时笑出声来,他脚步轻踏,在荷花池旁边看着她摘莲蓬。
突然钟黎的脚一陷,她眼神一滞,坏了,陷到淤泥里去了!她把头上的荷
叶,怀中的莲蓬远远抛上岸,正准备拔出脚来的时候,她的胳膊被一双温柔的手扶住,“我帮你。”钟黎跌进了一个怀抱,夏侯俨微微使劲,便把她拔出了淤泥里面,飞身带上了岸。钟黎推了推夏侯俨的手,“俨阿郎,男女授受不亲。”她赤着脚走回了书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夏侯俨还愣愣地站在荷花池旁边,手还维持着抱她的状态。
不管他了。钟黎心有点疼,性格使然,她也无法多说,每次有人好心帮她
的时候,她的话到嘴边却总是变了味道。
素手芊芊,她一个个把圆溜溜的莲子挖了出来,拨开脆脆的外壳和一层薄
薄的外皮,轻轻一捏,莲子分成了两半,中间的凹槽中露出一抹嫩绿,是莲子芽,可以煮成茶喝。弄着费力气,又太苦,没什么人喝,可是很提神。钟黎在裁下来的帷幕上摆满了莲子芽,放在阳光下暴晒,等着干了就可以喝茶了。
在外面站着的夏侯俨回过神来,采了数朵荷花回来,像献宝一样送给钟黎,“找瓶放此花入。”钟黎难得笑了笑,夏侯俨颠颠地找了个御赐花瓶,放上清水摆在钟黎的案几上。
看着钟黎慢悠悠剥着莲子,他的心情却有点灰暗,刚才她拒绝自己,是为了自己的贞洁,还是因为……虞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