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又去了北京,我告诉王姐我上学了,在家报了一所电脑学校,王姐也希望我能深造,要我安心学习。在单位时,王姐有想供我上学的想法,不过我没有同意,人情欠多了就不好了。挂了电话,我满脸泪水,夜已深,这善意的谎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姐姐上大学花了那么多钱,父母若再供我,恐怕会很艰难,王姐,对不起,小娜不能回去了,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我留下的照片吧……
有些事情很难预料,有些恩情无以为报。
北京,这个天子脚下将有我踏过的足迹,在那里有一个亲戚给我介绍了份工作,爸爸也去那儿找工作。
雨,把我从青岛带走,又把我带回北京了。
到了那里,梅姨(妈的姨家的女儿)和来洋叔(爸的舅家儿子)赶者倾盆大雨来接我们,行礼湿漉漉的。到了他们的住所,我们坐在塑料桶上(他们没有凳子)谈了起来,梅姨给我和爸爸煮了碗面条打了一个鸡蛋然后盛在碗里,和来洋叔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他俩是爸妈去年冬天里介绍的对象,吃着面条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我总感觉我和爸爸是多余的,结果面条煮少了,爸爸喝光了剩下的唯一一点面条汤……
晚上,我和梅姨睡在一起,在我没来之前这张由木板和砖搭成的床是属于梅姨和来洋叔的,我非常清醒我和爸爸在他们这里充当的角色。天仍下着雨,位于北京西北望的大牛坊村还是泥泞满地,到底是下雨天,蚊子也多,我发现这儿的蚊子个儿大,我到那儿的第一天数了数身,共有三十六处被蚊子叮咬过的痕迹,突然想王姐了,单位里刚有蚊子的时候,王姐就给我买了一个蚊帐还点了电蚊香,她说怕我晚上睡不好,还交代我把蚊帐掖好……
第二天,爸爸便走了,他去找我们同村的老乡,和爸爸一样干了几十年的建筑,在那里爸爸将有一份薪水不低的工作,我是不想让爸爸干这一行的,这种工作存在的危险性是很大的,爸爸这几直操心操的头上长了好多银丝,可他有时却还像个孩子,爱开个玩笑。
西北望在北京郊区,而爸爸要去市里工作,我们一北一南,相隔甚远,爸爸走后当晚,梅姨就把我送到了给我介绍的服装厂,此后的一个半月我一直是待在那儿的。
北京,是个很难找到厕所的地方。第一次,我进了男厕所,厕所门上又没有招牌,想想看,一个憋了很久不如厕的人哪里还会顾及那么多,也许这是关于个人修养的问题,但我还是要这么说,厕所是木制门,只有一个坑,我一进去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直逼我的大脑,简直要晕倒,但想到有厕所总比没得上要好一些,里面没有人,我反插上了门,后来,我发现许多男孩一直进的是这个黑暗的小木屋,而女员工们则进另一侧的黑布帘里面,我试探着掀开木制门后的黑布帘,里面有三四个茅坑,也许你会感到恶心,但更恶心的还在后面——用过的卫生纸巾在满满的茅坑里安静地躺着,好多蚊蝇在上面嗡嗡地叫着,这时,我才觉悟:先前我上的是男厕所!幸好这个小小的失误被我及时发现,要不然就丢死人了。
这里的大街上随处可见流浪狗,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真的好可怜: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在破烂堆里找吃的,垃圾堆在大街上,破油瓶儿在地上乱滚,狗的粪便粘在路上,一个稍不留神便会踩在鞋子上,下水时,水和着泥,一踩,鞋子进去大半个……
没办法,这,就是环境。
进了服装厂,老板让我学熨衣服,我总是会不小心烫到手腕,那熨斗里出来的蒸气烫得我的手腕留下了一道黑色的伤痕,头顶上顶着大吊扇,手里握着高温熨斗,流着汗,熨衣服,出门风一吹,忽冷忽热的。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但工资是要先压一个月的,清晨自己跑道去市场买个饼边吃边走,有的时候看到道上有狗的粪便都没有食欲了,但因肚子饥饿却也不能顾及那么多,就这样,边走边吃,边吃边走,走到厂里也就到上班的时间了,尽管爸爸经常送钱给我,但那时的生活的确很拮据的,看着别人发工资常买冰棍吃,而我只能喝几口凉水,还有十几天不到发工薪,可我却怎么也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工作环境的不适应还有长期的营养不良,我生了一场病。北京的地皮贵,药也贵,像我的收入,根本吃不起,好几次都想爸爸来一趟,可他一来一天七八十的工资就没有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他分心,那时病得轻一点,以为两三天就好了,可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便请了两天假。好久没有吃包子了,我想尝尝北京的包子是否也和家乡的一样香,穿着王姐送我的那条裙子,我踉跄顶着火辣的太阳去街道买包子。结果,我买了两个豆沙包,它能让我想起好多往事,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树荫下品尝着,一口,两口,一滴两滴……一只小狗在我脚边扒了下来,我来回晃悠着身体,哼着《鲁冰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泪光/鲁冰花……”好像是在梦里头,要飞起来的感觉,飘飘欲仙,噢,飞了!飞了……路上的行人都回过头来看我,看这个穿着黑裙子披着头发吃着包子又举止怪异的女孩!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哈……我疯了?一个忘记世界忘记自己的疯子!无辜的小狗被陌路人踢开了一脚无助地叫着,其实动物和人一样有感情,如果我们能够读懂它们,与之沟通,那么这个世界将少一分杀戮,多一些和谐与爱。
我想起了个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都是与动物有关,我把它们讲来听,想必大家知道我的用心。
第一个是牛妈妈
事情发生在我六岁那年,那年的黄历早已不知去向,但在我脑海中,一直闪现出一个惊险的画面:一头牛在我身体上跨过!
那个时候,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养了牛。
我家刚把牛宝宝卖了,妈妈说要供我和姐姐读书。牛宝宝走后不久,在牛棚里的那头老黄牛整日哀叫,仿佛在呼唤它的小宝宝回来,声音在整个院子的上空久久回旋,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只是用表情和行动来表达,由于思念孩子,老黄牛消瘦了许多。
有一天爸爸陪我在屋里看动画片,牛缰绳开了,老黄牛近乎疯狂地在院子里奔跑,爸爸赶紧把我抱在高高的木椅上不要让我出去,然后将屋门关上,去院子里追逐老黄牛,透过门前的玻璃,我清晰地看见老黄牛四处奔跑,牛蹄落地声声响,爸爸单枪匹马,不胜牛力。牛疯狂奔跑着,爸爸拼命追逐欲降服,但仍不能力挽狂澜,我焦急了,心里七上八下,欲上前帮助爸爸,可耳边响起爸爸对我说过的话就犹豫了一会儿,眼前的爸爸正在与老黄牛的耐力和体力进行较量中,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也顾不得擦一擦,于是在片刻犹豫之后,我立即作出了至今仍为之感到后怕的举动:从高高的木椅上爬下来,打开门凭借稚嫩的嗓音大喊一声:“爸爸,我帮你逮住它!”爸爸嘲我喊什么我已记不清楚,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像只小鸭子一样地冲向院子,欲截住老黄牛,老黄牛向我奔跑过来了,它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乖巧,能够顺从我的意愿,它离我已有半米之远,当时已躲闪不及,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在了地上,顷刻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大大的牛肚子,和后面的两只牛蹄,一条尾巴尖儿,牛从我身体上跨过,我竟然安然无恙!爸爸见状赶紧将我抱回屋内,问我受伤了没有,我竟然傻乎乎地笑了笑说:“没有事!”爸爸批评我两句要我不要再乱动,我这才安分下来。后来大概老黄牛跑累了,乖乖地跟着爸爸回了牛棚,从那以后牛绳再也没有断开过。
事隔多年,每每我看见牛都会由衷产生一种感情,温暖心间,是那头老黄牛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它也有爱心,它知道失去孩子的痛彻心扉,所以跨过我的身体,并没有给我致命的一脚,感谢牛妈妈,它让我懂得了许多。
我与猫
我家养了两只可爱的小猫咪,我为它们起名,一个叫豆豆,一个叫溜溜。
二月二龙抬头,那是个难忘的日子,妈妈炸了许多豆子,在我们家乡都叫做炒“蝎子抓”,馋嘴的小花猫溜溜过来向我要炸好的豆粒,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着,我心里甭提有多开心!可是溜溜好象饮食没有规律似的一直管我要,喵喵地叫着在我面前撒娇,看着它那副馋嘴样,我就告诉它:“只管吃,今天管你个够!”
可是中午的时候,溜溜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身体一直抽搐,我唤它,它不应,我过去瞧了瞧,不好,溜溜因为吃了太多过油的豆子,消化不良,口吐着白沫,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焦急地哭了,想方设法要将它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可是养猫我会养,救猫我可不会,妈妈把它带到医务室,医生给它打了一针,从此,溜溜再也没有醒来,我甚至连它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泪如雨下,后悔莫及,抱着豆豆放声大哭,我已经失去了溜溜,不能再失去豆豆,于是我把它抱得很紧很紧,生怕它也离我而去,豆豆在我怀里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我,小声地呜呜着,它仿佛感到了我的悲伤,用它那梅花小爪为我拭去泪水,一下,两下,三下,一共三下!刹那间,我哭得更凶,只有它最了解我,它能够感觉到我的痛苦我的悲伤,虽然它不知道我为何而伤心,但它小声的呜呜声是安慰我的话语,我能够感受到!溜溜已不能死而复生,是我亲手杀死了它,为此我付出的沉重的代价:永远失去它!豆豆的善解人意又着实地令我吃惊与欣慰,它们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宝。
其实动物和人一样有感情,如果我们能够读懂它们,与之沟通,那么这个世界将少一分杀戮,多一些和谐与爱。
终于,我病重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谁也不知道晚上我是怎样熬过的,干呕,一分钟翻五六次身,我的头剧烈地疼痛着,内心灼热地翻滚着,尤如上万只蚂蚁啃噬着我,真的好难受!炼狱式的折磨我!我的头好像被炸开一个洞了,真的好痛!我抱住头猛地坐起来,没有眼泪,只有无休止的疼痛……
次日,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灼热的泪滚落下来,高烧一直不退,我原有鼻炎,像我这样躺下去,病情只能加重,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仁慈的上帝,在我愿望没有实现以前,请不要让我死亡!
那我会不会死亡?在这里……我问自己,内心没有一点儿恐惧,大概会吧。
妈妈发来短信,问我是否一切安好?
娟发来短信,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师傅打电话,说他担心我的病情。
听到我病了,妈妈打电话给爸爸,两个小时后,爸爸赶来,看我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心疼又无奈地说:“走!我们回家……”
公交车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人,没有坐位,我站着,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绿,流泪……引来好多关注的目光,他们一定以为爸爸是个人贩子。后来,有坐位了,但,只有一个,爸爸和我推来让去——尽管我不舒服,但想到爸爸接我时就可能站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很辛苦。执意要爸爸坐下,但最终还是爸爸把坐位让给了我,我这才发现我和爸爸居然离得如此远——这是我们父女第一次在公交上一起乘车,到了爸爸工地,放下并不重的行礼包,我躺在床上哭了一觉,右眼睛不停地流泪,而左眼红肿却一滴泪也没有了,我的嗓子很痛,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爸爸打的送我去了一家诊所,医生给我打了一枚退烧针。晚饭,爸爸挑了许多肉放在我碗里。
我将和爸爸的同事一起回家,如果爸爸亲自送我回家,工地上一分钱都不给,他们是按季发放薪金的,必须到时间才发工资,又是钱!我有些痛恨它了!
爸爸把我送到火车站,由于没有买到当晚走的火车票,只好买了次日早晨的,于是,我们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熬过了一夜,那夜,真的好长,好冷。我抱着暖暖的杯子,忍头阵阵头痛打瞌睡,我已经有好几夜没有睡好觉了,爸爸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长椅上半睡半醒着,我给他盖上了一件衣服,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
由于没有买到坐票,我们站了五个多小时。
一路奔波到家,妈妈和姐姐赶来接我,姐姐放的是暑假,听说我回来了,迫不及待地告诉母亲:等妹妹回来了,和她去姥姥家住几天!
可我病蔫蔫的,姐姐看了心疼地哭了,妈妈说我不该回家,我都快死在北京了还不让我回家?!正是妈妈埋怨我的这句话使我有些痛恨她了,连着三天不吃不喝,连着三天不省人事,躺在床上,闭着眼,那里面有好多熟悉的动物脸庞:溜溜的、欢欢的、豆豆的……还有许多的笑脸:马静的、丹丹的、荆老师的、王姐的……看到我这个样子,奶奶看了心疼拿了罐蜜给我喝,姐姐看了心疼,哭着抱怨妈妈的不是,妈妈心不安了,找二姑,让姑父拉我去县城看看,在她们的陪同下,姑父开着三轮车,拉我们去了县城,到了那里,我傻傻地坐着,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前方,静静地流着泪,医生问我话,我不答,我失语了、哑了,医生看着只流泪不说话的我直把头摇:去聊城看看吧,那里有最好的心理医院,孩子的心理有毛病……
天夜已晚,我们回家。
一路,姐姐泪眼模糊,天灰蒙蒙的,下着雨,泪,又一次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