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嘯文看着病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倪婷,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想要安抚她,却发现她的抗拒和抵触。庄嘯文没有来由的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女人的脸,感觉到了一片湿濡。睡梦中也依然没有安全感,依然在哭泣,这女人到底有多苦?她说他们这些人是在拿灾祸当成幸运来填补她们这些弱小的没有家族势力的小人物的命运,她们今天的悲惨都是拜他们拥有的金钱名利所害。她要他们不要再来残害她了,她受不起。她还说会把欠他的医药费和还给他。庄嘯文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面对这个女人,他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悄然滋长着。
“哥,你没走啊?”庄嘯武来给叶真做检查,却发现大哥安静地坐在病床边,似乎坐了很久。
“哦,我让李玫把易带走了,医院这边没什么吧?”庄嘯文略显疲惫的抬头看了眼斯斯文文的小弟。
“这边没什么,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乱说的!只是易哥真的可以吗?”庄嘯武皱了皱眉看着哥哥脸上的疲惫,还是没说什么,低头去检视仪器上的显示标准。
“他有李玫陪着,应该没什么!我就怕这事被公布出去,他有可能被秦氏那帮老鬼打压!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庄嘯文长长地呼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舒展了一下四肢。
“哥,真姐说的都是真的么?她。。”
“你想说什么?”庄嘯文回身依在窗台边看着弟弟,突然有些看不清这个一身医术,却向来寡言少语的弟弟。
“她也是五年前救了我和美丽,把我们安排在清湖小筑,一直陪着我们。”
“唉!别想了,那个时候正是我们最脆弱的时候,所以。。。。是我差点害了你们。算起来她也算对我们家有恩呢!”庄嘯文看见嘯武的手顿了一下,于是坦然的走过去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昊然瘦削的身体。兄弟俩有多久没这么亲密了,庄嘯文很是自责。只是都是疏于表达感情的人,很多纠结也就难免。
倪婷醒了很久了,她听见了兄弟俩的谈话,虽然不多,但是敏锐的她也明白了,庄氏兄弟只怕是这些年缺少沟通,各自为政的生活让他们已经划开了界限,如果不是现实,只怕是没有结果。倪婷转开脸就看见庄嘯文正直直的看着她,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可是眼眸里却隐藏着太多的情绪。
“醒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么?”庄嘯文倚着窗台没动,目光清凉的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说什么?”倪婷皱了皱秀气的眉,咬牙切齿的挪动了一下身体。
“倪婷,八岁的时候家里因火灾失去了父母,之后一直生活在孤儿院,被庄家原管家方桐收养为义女,却是他手下的鬼魅杀手之一,你为了你妹妹才选择了这种生活。可是又怎么会让她死?”
“你还真是大少爷,不知道人会有生不如死的时候么?”倪婷冰冷冷的看着庄嘯文,一点也不惊讶他会知道她的底细。这些东西稍微一查就会知道,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隐瞒。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体会太深刻,早就麻木了,也从来不会惧怕。
“你还真敢!”庄嘯文蓦然升腾起一股怒意,恨恨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早就是该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惧的?”倪婷笑了,那笑容虽然苍白虚弱,却也灿烂耀眼。
“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所以还是等着养好伤怎么回报我吧!”庄嘯文只觉得那笑容刺眼,咬牙切齿的说着大步走出了病房,头也没回。竟有些像是落荒而逃的狼狈。
倪婷看着屋顶,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一生似乎想要她命的人还不少呢!那就静下心来养伤,看谁有本事拿走吧!倪婷的目光停留在了窗外那棵郁郁葱葱的银杏树上,记忆中以前的孤儿院里也有一棵历经沧桑的老银杏树,粗壮的树干上顶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而她的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倪婷不太记得怎么进的孤儿院了,只是记忆里母亲一直生着病,靠父亲打工赚钱养家,那一年应该是她八岁吧?她记得不知为什么家里着火了,她把妹妹带了出来,父亲回来冲进着火的家去救母亲,却再也没有出来。至于后来,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和妹妹一道被送进了孤儿院。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是叶真没有忘记,那个自称是叔叔的人在那棵银杏树下教她攻击,自卫,甚至还教她各种技能。那个人说,只有她努力才能改变她和妹妹的现状。于是她刻苦训练,努力学习各种技能。
那个人没有让她失望,在她和妹妹最艰难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还让妹妹上了最好的学校,而她却死心塌地的成为了他打击对手的杀手。倪婷抹了抹脸上的清凉,有多久没有这么流过眼泪了?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的想着过去,却依然是没有未来。对于那个人她不恨,因为他给了她选择,是她自己没的选择。
离开病房的庄嘯文在医院大厅里碰见疲惫不堪的嘯武,俩人一起走出医院,来到了路边的一间环境不错的咖啡厅,相对而坐庄嘯文要了一杯咖啡,嘯武要了杯拿铁,兄弟俩相视而笑。
“哥,怎么了?心情不好么?还是。。。”
“最近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忽略了你们!”
“哥没生病啊?一直以来你可都是我和婷婷的偶像,要是病了可不行哦!”庄嘯武笑得一脸的坦然。
“可是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你不是一直学经济么?什么时候转学的医啊?好像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啊!”庄嘯文一脸的自责,却又不知道该和弟弟说什么。
“哥不就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和真姐在一起的么?哥,你不是也不愿提当年的事么?我们也一样,因为是噩梦,不想。。。”
“对不起!是我。。。。”
“哥是想当圣人么?我和美丽没有怪你,那些事后来我们也明白,你尽力了!”庄嘯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那么看着大哥。那一年,他和妹妹在荒郊野岭里安静的等着死亡的时候,倪婷就来了。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也猜忌过,只是当他们被倪婷掩护着回到清湖小筑的时候,看着倪婷一点一点的打扫清理着他们的住处,为他们做饭,鼓励他们忘记噩梦的时候,他们再也无法怀疑这个女人会别有用心的陪着他们承受父辈的冤孽。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婷然都恨过,怨过。可倪婷用行动来告诉他们,怨恨除了会把他们的意志磨平,没有任何用处。她开始教他们从新认识生活。甚至教会了他们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从那时候庄嘯武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放弃了最爱的医学,却在父亲和大哥的鼓动下学了经济,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和哥哥,经济有大哥这个天才就好了,他还是学医比较好。倪婷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陪着美丽,给他们兄妹洗衣做饭。。。。。
而那个时候因为方哲的死,美丽受了刺激,差点跳湖。依然是婷然救下了她,俩人都感冒发烧,也就是那时候,美丽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因为那时候没钱,他和倪婷也不懂,才让美丽落下了病根。为了这个,倪婷一直很自责,才会答应美丽,五年后回来和她再续姐妹情缘。
“那,你也喜欢上她了?”庄嘯文目光深沉的看着俊朗帅气的弟弟。
“不,是她太像母亲,让我很想依赖。哥,你不会明白的,人在最困苦的时候,有人肯伸出双手,肯为了你做那些琐碎的事,就会感觉到温暖!”庄嘯武一脸灿烂的看着哥哥,突然觉得哥哥其实也蛮辛苦的,一直都是他独自支撑着庄家的一切,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他缺少的似乎比他和美丽更多。
“哥想要留住温暖,就得先留住能给你温暖的人啊!”正说着,庄嘯武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昊然匆匆的说了句医院有急诊,就迈开长腿跑了!庄嘯文无奈的看着弟弟的背影,轻摇着头走出了咖啡厅,站在街上才发现夜幕轻垂,晚风习习,街上鳞次栉比的商场。有多久没有这样在长街上走走,有多久没有看过这种城市的夜景?嘯文涩涩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