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生命的二十四年里,见过多少次这样苍茫的月色?
第一次与他相见,第一次翻进他家的院子,第一次生他的气,第一次与他分别,第一次那样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伤得体无完肤……
她端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孤身去了秘牢。
那里关押的是延熙的重犯,不日便要处以极刑。
秘牢里永远是暗无天日的黑夜,只有那盏油灯带来了微弱的光,在墙上投下恐怖的黑影。
他带着沉重的枷锁,浑身千万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刺痛了她的眼。
“容铮,你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她轻启朱唇,生如寒玉。
他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她走过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臂上,缓缓抚过,她粗糙的皮肤刺激着他的神经,无数细小的疤痕,每一个,都在昭示着她的恨意。
每一个,都在强迫他回忆起那天,回忆起鲜红的血泊,回忆起自己给她的伤害。
可他依旧没有说话,她仿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朕今天来,有两件事。第一,朕想听你一句实话,第二……”
“当啷”一声脆响,一把剑被掷在地上,他听到她冰冷的声音:“杀了我。”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可以从中选择一件,朕不会逼你。”
秘牢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他们都在等待。
然后,她听到他自黑夜中传来的声音,鬼魅一般:“陆晚瑟,我多想杀了你。”
几乎是在刹那间,那把剑朝着她的心口刺来,她不躲不闪,生生挨了这一剑。
剧痛袭遍全身,可剑却并没有刺中心口,而是偏离到了肩胛处。
她愣住,脑中有什么画面飞快地闪过,接着,她突然笑起来,如花的笑靥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妖冶,但眼神中却是一片死寂,埋藏着绝望与悲哀:“容铮,是不是司刑处的折磨让你剑都拿不住了?以前但凡是你想杀的人,都不会刺偏的。”
她双手握住剑身,身子向后一退,染血的剑从她身体中抽出,鲜血****了衣襟。
那是一件火红的嫁衣,绣满了翻腾绚烂的曼珠沙华,那是她亲手绣的,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嫁给他。
她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讽刺着自己的悲哀。
“陆晚瑟,我多想杀了你。”这竟然就是她要的实话。
究竟是真是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把他们变成了这样。
是不够爱?还是太过爱?她不想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了。
她一步一步向牢外走去,手中拟好的密诏一点一点被鲜血浸湿。
他抬眸,漆黑的双眸满是支离破碎的痛楚,他目送她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天色,戴着镣铐的双手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剑。
晚瑟,可惜你不知道,若是我真想杀的人,我的剑,永远都不会刺偏。
还记得那天她满脸泪痕,琥珀双眸中尽是死一般的绝望,她对他说:“容铮,我不求你今生放过我,我只求,来生再也不要遇见你!”
冰冷的剑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晚瑟,我死了,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下辈子,能不能再让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