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正式放假了，再开学要到二月底三月初，基本上过了农历正月十五。
这些天，天更冷了，干冷干冷的那种，刮在脸上的风跟刀子一样能割裂人的脸皮。
太阳依然挂在头顶，但即使到了正午温度也升不起来。
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冻得秦卓君不愿出门。正好借着这几天把从老班那里领回来前些时间被没收的小说看完。
既然已经被扣了押金，这书算是砸在自己手上了，要是再不看看那就彻底亏了。
要说有故事性还是金庸大大的书，但要问秦卓君喜欢谁的，那自然是古龙大大的。没有固定的招式，说话又那么装-逼，留给人想象的空间更大。正所谓无招胜有招，大概说的就是古龙大大这个境界吧。
又是一场大雪，整个院子、屋顶、果树上都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秦卓君喜欢雪，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扫雪。雪太大、怕封路，这一早晨都扫三回了，看这天下的还不肯停下的架势，估计今天还有的扫呢。
纯白的雪，像极了曹晓玲，她们都是一样的纯真，在这冬季绽放着独属于她们自己的美丽。
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都好几天没来电话了。秦卓君现在既期待又害怕接到她的电话。
想起以前两个人窝在同一个小被窝里说着悄悄话，一直到深更半夜也不睡觉的场景，秦卓君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和她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反正每天总是聊到自然睡。
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曹晓玲还没有打电话过来，院子里扫起的雪堆也还没有融化，不过无形中倒是蒸发掉了不少水分，剩下的雪堆虚虚的缺少生气。
犹豫不决中，秦卓君鼓起勇气给曹晓玲家打了电话。连续拨打两遍，电话“嘟嘟”响个不停，但老是没人接听。曹晓玲大概还在生自己气吧，秦卓君无奈挂掉电话如是想到。
不知咋的，没能听到曹晓玲的声音，秦卓君心里总是不踏实，好像有啥东西堵在自己胸口，不自觉的让人心烦气躁。
家里放着个亲姐姐，跟自己说不了几句就要开始吵嘴，还是武汉的小玲姐亲，不管啥时候也不管发生啥事都总是向着自己。
又是三四天过去，从老班那里拿回来的小说看完都没得看了，秦卓君依然没等来曹晓玲的电话，这种情况以前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以前每周周末曹晓玲至少会打一个电话过来，多的时候周六周天各打一个。现在自己放假了，曹晓玲也知道情况，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不应该还生自己气啊。
再次拨打电话，依然没有人接，秦卓君心里有点儿慌了。没人接继续拨，还没人接接着拨，一连拨了十多个以后秦卓君不得不放弃。
看来玲姐这次是真的生自己气了，连电话都不接。秦卓君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心里暗暗检讨自己。等下回玲姐接起自己电话，自己一定要主动认错，非把她逗笑了不可。
晚上新闻联播时间，秦卓君盯着电视屏幕无精打采，炕上的爷爷已经说了几次自己堵着屏幕了，秦卓君每次只是把身子往后咧咧，可没过多长时间，身子不由自主又靠前倾倒把屏幕堵着了。
干等不是办法，继续拨，一定要拨到她肯接为止。
下定决心，拿起电话拨号，听着电话里接通以后发出的“嘟嘟”声，秦卓君心里有些小紧张，他怕一会儿电话拨通自己一张嘴不会说话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为什么说又呢？秦卓君感觉自己办其他事情总是干干脆脆，但到曹晓玲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总会笨嘴少语。
一连拨了好几遍对面才接起电话，接电话的是曹晓玲的母亲沈姨。
“喂，你找哪个？”沈姨武汉口音，但说话的语气不对，感觉音颤颤的好像哭过。
秦卓君也顾不上想太多，忙忙歉意问候。“阿姨，我秦卓君，最近你和曹叔都还好吧？”
秦卓君的问候没有起到意想之中的作用，反而点爆了沈姨的火药桶。
“你还打电话过来干嘛？人都没了你还打过来干嘛？”沈姨情绪很激动，吼着吼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阿姨，您别生气，我知道是我不好，您让我跟我玲姐说几句，我给她赔礼道歉。”面对沈姨的咆哮秦卓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忙忙认错转移话题。
“你是聋子吗？人没了人没了，人没了你还说什么说？”沈姨西斯底里的咆哮着，炸的秦卓君一时呆愣在了那里。
人没了？什么叫人没了？难道玲姐离家出走了？不会是自己过不去她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想到这边来看自己吧？要真是那样事情可就大发了。玲姐身体不好，万一在路上出点事那可如何是好？
“阿姨，您别生气，您快告诉我我玲姐到底去哪儿了？她身体不好，可千万不能出事。”秦卓君是真的急了。曹晓玲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在乎的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个混账东西，呜呜呜…人没了，我都说几次了，你听不懂人话吗？呜呜呜…我的玲啊…呜呜呜…玲啊…”沈姨呜咽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秦卓君脑袋里面轰然炸响。
这回他听懂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没了？好好的，玲姐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这不可能！阿…阿姨，我…我玲姐是不是还…还在生我气不愿接我电话？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啊阿姨？要是的话我向她道歉，她想怎么的都成。”秦卓君脸上终于变了颜色，结结巴巴问着话，紧握着话筒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你…你不要再打电话了，呜呜呜…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玲儿打电话都叫了你好几次了，你为啥就不肯过来？呜呜呜…玲儿那么喜欢你，你为啥就不肯来看她啊…啊啊……”沈姨西斯底里的质问着，哽咽的话语都说不清楚了。
沈姨的质问秦卓君没听进去，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为啥就这么走了，为啥就这么走了……
秦卓君颤抖着嘴皮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为啥自己不去武汉看她？为啥非要坚持自己那所谓的卑微的可怜的自尊不要她的钱去武汉看她？自己去了或许她就不会走了，自己为啥就没去看她？
对面重重挂掉电话的声音秦卓君听的清清楚楚，但他依然抓着话筒搭在耳朵边定定的站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无声流泪。
“宁宁咋了？谁来的电话？”旁边传来爷爷的询问声，把秦卓君从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唤醒。
“没事，爷爷我出去下。”挂了电话擦了擦眼泪应付自己爷爷一声，秦卓君强忍着大哭一场的冲动，急急的走出了房间。
夜里的天虽冷，但却没有秦卓君此时的心冷。
一个人默默的走在上山的路上，默默的一个人哽咽流泪，直到走到没人的山弯弯里，秦卓君才敢大声的、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
此时的他就像个无助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悔恨、他愤怒。他恨自己没有去看她，他恨自己穷的连路费都没有没能及时去看她，他更恨自己当初做出回来继续上学的错误决定。
要是自己还在武汉，要是自己还陪着她身边，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是发生了，自己也能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没了，什么都没了。玲姐走了不要自己了，曹叔沈姨也不要自己了，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玲姐多么温柔、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上天要用病痛折磨了她这么多年还要这么早早的就带走她？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玲姐喜欢自己自己不知道吗？自己又不是傻子。可自己知道又能怎么办？
当时十六岁的自己连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都不懂，这让自己怎么去接受玲姐那份沉重的爱？
十六岁的少年，曹叔和沈姨能放心的把一个陌生的十六岁少年放自己宝贝丫头房间和自己宝贝女儿睡在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自己又怎么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可十六岁的自己啥都不懂你让我咋办？我只是觉得在那个家里，在玲姐的房间，在玲姐的被窝里自己是幸福的、是满足的。十六岁出门在外的自己缺的是亲情的温暖不是那虚无的、飘渺的、连自己都搞不懂的爱情。
或许再过两年自己会懂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份爱，即使是玲姐终身卧床不起自己也会义无反顾的娶她照顾她一辈子，但十六岁的自己真的不懂什么叫做爱情。
嚎啕大哭发泄着自己心中委屈、悲伤和悔恨的秦卓君，哭着嚎着一步步迷茫的走向深山里。
全世界稀稀拉拉都是人，但没有一个地方能让自己尽情的宣泄心中的那份悲与悔，只有在无人的深山角落才不用顾忌那么多。
走着、哭着，秦卓君狠狠的扇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去看她，为什么？
风一阵阵的吹着，夜里的山顶格外的冷，比起山脚下冷的太多。看着县城灯火点点，在秦卓君的眼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没有一丝温度。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一切，心中的这份恨，他不知道该向谁诉。
玲姐你知道吗？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你知道我也深深的爱着你吗？我虽然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但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能感觉到你在我心里的重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如果现在的我不是十七岁，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把你娶回家。
我真的很想很想你，可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呢？你这是让我要一辈子活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中啊。
风还在一阵阵的刮着，悲伤依然在无声地弥漫着。
哭累了，嗓子哭哑了，哭的都掉不出眼泪了，秦卓君抱着膀子，冻得嘴皮发紫、身子发颤却依然不想回家。因为即使回去了他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
秦卓君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失去了主人的流浪狗，已经彻底无家可归，只能静静地守在主人的坟墓边，趴在那里低声呜咽，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做不到去武汉看她，做不到她走了以后去她坟前插上一朵鲜花，做不到替她尽孝道照顾曹叔和沈姨二老，他只能在心底最深处为她立一座孤坟自己陪她一生。
从今以后，他不再幸福，只有寂寞与他同行。如果有来生，我秦卓君一定娶你曹晓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