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矜跟着元良进了书房。元良并未留意她的存在,大步流星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兵书看起来。不过今晚心情相当烦躁,不像以前那样天塌下来也能专心看兵书。一个个疑问不断从他脑海里升起来又沉下去:我真的有那么可恨?她做错事,我打她难道有何不对么?她作为别人的妻子,没掌好府中大事,欺凌矜儿,难道不该打?既然该打,她为何要如此痛恨本将军,难道……难道真的宁愿送给别人、宁愿为奴为婢都不肯要本将军?不过手镯之事,确实是让她受委屈了。……那又如何,光是动手打郡主这一条,若非自己尚未公告天下褫夺她护国将军主母的身份,她有十个人头怕也不够落地!她还不知道珍惜,还敢说什么烂鱼没人要的话,要不是看在一场夫妻的份上,真的要捏碎她!“不知好歹!”元良把兵书重重往书桌上一丢,不料,吓到了在一旁的曲矜。曲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中满是受惊、委屈和隐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姐夫……”
元良这才注意到曲矜,看着她受惊的样子,又想到她这三年受的委屈,有些歉然地说道:“姐夫吓到你了?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曲矜轻轻摇摇头:“矜儿没事,想陪陪姐夫……”元良笑了笑:“让矜儿担心了,姐夫无事,去休息吧!”曲矜看元良半点要向她诉苦的意思也没有,有些着急,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开口道:“姐夫……你不要生气……竹姐姐她也是一时之气……”元良一听这个名字就火气旺,忍不住打断道:“别提她!”曲矜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心里却是乐开花,她几乎可以确定元良对竹青已经心灰意冷。姐夫你太善良,总是念什么夫妻温情不肯置她于死地,早像现在这样讨厌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曲矜想到这,知道不能继续说下去,否则难保元良不会讨厌自己,只好说道:“都怪矜儿多嘴惹姐夫生气……”元良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道:“矜儿别胡思乱想,去休息吧,姐夫也休息了。”曲矜低声请安之后,便转身离开。
“出来。”元良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示意屏风后面的人出来。人影一闪,是诸葛朗。诸葛朗面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封密函,走到桌前递过信:“西凉国派出的是如意公主。”如意?一个穿着火红袍子在阵前督战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出现,西凉国真是胆大包天,三年前派出留娅公主刺杀圣上,如今又假装没事人一样送个如意公主过来?看来在战场上打得还不够!元良不由得捏紧了密函。诸葛亮看着那封密函,欲言又止。元良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快说。”诸葛朗答道:“如意公主点名要嫁给护国大将军你。”
“咔嚓”,装密函的竹筒子被折成两段。诸葛朗心中惊了一下,这竹筒可是经过特殊处理,防火防水,更是坚硬如钢,将军一手便折断了。“好大的胆子,敢设计本将军。”诸葛朗知道元良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他不禁要为那个自以为是的如意公主惋惜了,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来送死。“传我军令,中路军改道,不回上京,进兰山之后找驻扎之地,注意隐蔽。左右两军照常撤回上京卫外一百里。”诸葛朗领命而去,刚走几步又被元良叫住:“你说……本将军像……烂鱼吗?”诸葛朗吓一跳,谁敢说上齐的护国大将军“烂鱼”?竹青大闹大厅时他不在,不知道“烂鱼”这件事,但将军这么问,当然要小心回答:“将军是人中龙……”“算了,快滚。”“是!”好不容易只剩自己一个人,元良按按眉间,不能让那该死的女人干扰心神了,上齐与西凉之间,很有可能会再生战争。
天色刚透出一丝曙光,叶竹青早已从狗洞中钻出护国将军府。正是春光好,外面花红柳绿,小桥集市,早起的小贩和妇女来来往往,衣着虽不富贵但是整洁素雅,比看古装剧的画面更令人心旷神怡。叶竹青来了这个地方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将军府外的景色,甭提多雀跃了!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去吃个古代的早餐,再狠狠地逛这附近的美景,先玩一玩,然后去找份工作,不管工资如何,养得活自己就好!只要吃饭有肉,逛街有点闲钱,再加上这古代无污染的好山好水,相信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叶竹青得意地哼着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集市,把将军府远远抛离在身后。
再从当铺里出来,竹青就揣了沉甸甸的银票。她把玉戒指当了,换了一千两。这里吃一顿饭才几文钱,这一千两是多少顿饭啊!竹青简直不敢想下去了,自己第一次这么有钱啊!二话不说,先去买一套新衣服穿起来。从街头逛到街尾,女子的衣裙款式复杂还贵,竹青想多留些钱防身,能不计较的就不计较了,于是买了两套男装穿,简单而且便宜。穿上男装,把发髻扎好,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生就大模大样走在街上了。不过叶竹青一会逛胭脂水粉,一会逛冰糖葫芦,看见大户人家的轿子还跑去围观,口中还“啧啧啧”,身边的大小媳妇看见她,都掩嘴笑,说她是乡下人进京。叶竹青也不介意,想围观什么就围观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看见漂亮姑娘还死盯着不放。
“快乐啊!满足啊!”吃饱喝足逛遍的叶竹青拍着肚子,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优哉游哉地漫步,夕阳西下,柳树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点缀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黄色小鸟,分外好看。叶竹青计划着明天去京城东边看看,这京城太大了,光是这南城就走了整整一天,累到瘫,还是找家客栈先歇歇脚吧!还沉浸在自己出游计划中的叶竹青被前方一阵嘈杂打断,都来不及想,双脚就先走过去围观了——宅女也是最八卦的。远远地,叶竹青就看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火红色大长裙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梳着并不复杂的发型,简单的发饰是纯金做的,在夕阳下异常耀眼。女子半蒙着脸,但一双眸子已经说明这是个大美人儿,只不过她眼中的戾气很明显很可怕。待走近一点,看到帮她牵马的是一个穿戴像是做官的中年男人。
叶竹青本着一颗八卦心,毫不客气地挤进了前排,原来是一个年轻小姑娘不小心惊了这位红衣姑娘的马,红衣姑娘抽了她一鞭子,旁边的人便围过来要求讲理,最后来了一位官员,看模样官不算小,但能给人牵马,官又会多大呢?惊了马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抽泣,那大官老气横秋地说:“如意公主可是当今护国大将军的贵客,出来走走还被你惊了马,你可知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吓得连连磕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原本想帮她讨公道的街坊们虽然不认识什么如意公主,一听护国大将军的名头,也都噤了声,用爱莫能助的眼光看着小姑娘。护国大将军啊,那是京城中两大天神般的人物之一,坊间甚至传言宁愿得罪圣上也不敢得罪护国大将军,皇帝换了谁都是坐龙椅,这护国大将军要是换了人,上齐国就是换了天了。
人群中的叶竹青听到可是气炸了,怎么和将军府有瓜葛的人都这么嚣张跋扈,这么讨厌。看着那小姑娘吓得浑身跟筛糠子似得发抖,肩上挨的那一鞭已经划破衣服,能看到里面的血痕。叶竹青觉得一整天的愉悦消失殆尽,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动不动就打人的事情,只要报一个护国大将军的名头,就可以为所欲为,比“我爸是李刚”还不堪,简直没天理没王法么,还不如想办法回现代去!叶竹青要是有胡子,现在估计已经翘得半天高。
红衣女子见人群还不散去,非常的不耐烦,示意了一下牵马的官员,那官员点头哈腰地领了意,喝令围观的人散去,他身边的佩刀随从也开始驱散人群。那小姑娘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走也不敢留,小小的脸吓得发青,手上拎着的菜已经散落一地。叶竹青混在被驱赶的人流中,磨磨蹭蹭,想知道小姑娘能不能安全地离开。只见官员对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姑娘唯唯诺诺地起身要离开,却因为想把菜捡起来,离开得慢了,红衣女子扬起鞭子又要打,叶竹青情急之下,掏出一锭银子砸向马头,马受惊尥蹶子,缰绳从官员手中脱落,红衣女子不得不腾出手去亲自拉住缰绳,就在这空档之间,叶竹青又掏出银子和银票撒向天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天上掉钱了!”
众人抬头一看,银票随着风飘飘洒洒飞向红衣女子的方向。一开始是一小部分人,接着就是一大群人追着银票跑,连几个佩刀官兵都忍不住捡了一些银两,那官员还压低声音问捡到银票的部下“一张面额多少?”得知五十两一张的时候,他也就近在身边踩住几张留着一会捡。马受惊团团打转,转头冲向城门,绝尘而去。红衣女子想要勒马,但又舍不得用力强迫爱马,只好由它去。
叶竹青趁乱拉起吓坏了的小姑娘,跑进了小胡同中。小姑娘惊魂甫定,就连连道谢,叶竹青摸了摸怀中薄薄的几张银票,心痛得不得了,但也不好意思说,只跟姑娘说要注意伤口,便打算离开。“哎!”那姑娘叫住她,“那些钱……是你的吗?”叶竹青心痛得点点头,姑娘脸唰得红了:“多谢公子……那你……身上钱还够花吗?”叶竹青摇摇头,从衣食无忧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富人梦做了不到一天,那种幻灭得感觉特别难受。姑娘又怯生生地问:“那公子你……要找活干吗?”叶竹青喜出望外:“你要招人?”姑娘含羞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们醉花堂要小伙计,公子你可以跟我来。”当时,叶竹青并不知道醉花堂是妓院。
傍晚,护国将军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爱马受惊,带着她去郊外逛了一圈的红衣女子——如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