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南宫丞相,已是半夜时分。元良盯着摇晃的烛火,不断回想起当初将青儿从边疆小户人家带回时的情景,那时她才15岁,像一块美玉无瑕,白皙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唇边有两个梨涡,每次她一笑,他就忍不住想去亲,而她总是笑着逃开,没跑出几步就被自己追上,拉到怀中“为所欲为”。如果说原配是一轮新月,美丽而温柔,那青儿就是一块新玉,看起来未必价值连城,但却能挂在胸口,捧在手中,俏皮可爱,也是因此,当初定情时,自己将那块家传的玉戒指送给她。可是,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在凯旋途中,还没等来皇上的犒劳圣旨,倒是先接到家中的快报,说矜儿中毒不省人事,连忙让军中神医诸葛朗跟随自己回府,想不到救了矜儿一命,却发现是青儿下的毒。
想到矜儿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元良心中便痛苦难当。矜儿的姐姐令儿和元良在一次皇家宴会上相识,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少年相爱的滋味如今仍深刻在心头,令儿却在一次争权夺利的斗争中,被异国嫁入皇宫的公主错手所杀。为了江山安稳,只能私下处决公主间谍,而令儿也对外称暴病突亡。元良永远难忘记,令儿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他的手,哀求他要好好养育矜儿,两姐妹从小失去父母,在族中日子难过,一直相依为命,如今她要去了,只望元良能将矜儿好好抚养成人,当矜儿永远的亲人。“令儿,你真傻,不用你说,我自当也会把矜儿照料好。”元良对着烛火喃喃自语。
“峰朝。”元良站起身来,召唤门外守夜的心腹万峰朝进来。门外的人一语不发进了房:“末将在。”元良咳了一声,开口道:“竹青情况如何?”万峰朝报告道:“诸葛朗在帮她止血疗伤。”“诸葛朗?他怎么会出手?”元良有些意外,这位军中医神可是出名难请,出了军营就是浪子一个,皇亲国戚都难请得动他去治病。“我带人进地牢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他说最近闷得慌,医一下死人,会比较好玩。”“死人?!”元良眉头跳了一跳,匆匆站起身,从近身的柜子中拿出一瓶药,直奔地牢。万峰朝面无表情紧随其后,心想,还是诸葛朗了解将军,万一那女子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了,将军肯定要伤心,而且日后脸上也不好看,自己妻子被人在将军府打死,怎么说都不好听。
帮竹青处理好伤口,还有些触目惊心,竹青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那郡主也下得去手,骨头都快打断了,还好他手上有接筋续骨的好药,不然这女子不死也得瘫,连下人的活都无法再做,再嫁人恐怕也不好嫁了。只是这女子,好生倔强,自己处理伤口时,她明明还有意识,却不肯叫出声,现在倒好,痛晕过去了。诸葛朗听到牢门外脚步声,淡定地转过身去:“大将军来了?”
元良看了诸葛朗一眼,走到竹青面前,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竹青身上伤口已经被清理过,他这才看清楚这背部纵横交替的伤口,粗略一看,伤痕多达二十余条,条条深可见骨。“南宫锦华!”元良一拳砸在桌子上,万和诸葛二人习惯了这样的将军,但痛晕过去的人被这一拳吓醒。
迷迷糊糊听到“南宫锦华”的名字,叶竹青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蹦出一句“我……X你娘……”元良听了,脸僵了僵,转头问诸葛朗:“她醒着?”诸葛朗一脸无所谓地说:“半梦半醒吧。”顿了一下又忍不住说:“她可真够硬气的,醒着的时候,痛也不肯叫唤,小丫头还倔得很哪!”有些清醒的竹青心里想:拜托,我已经跟你们势不两立,鬼才在你们面前服软。元良看她有了动静,沉声唤了一声:“竹青,本将军要问你话。”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元良示意诸葛朗给竹青把把脉,看是不是醒了。诸葛朗只消看一眼,就知道竹青是故意不理元良,轻佻一笑,用眼神示意元良说,竹青醒过来了。
元良轻轻踢了石床两下,低声喝道:“竹青,镯子你是怎么偷来的!”竹青一听,这将军不分青红皂白,咬定了是自己偷镯子,气炸了,但身子又不利索,她就慢慢地翻身,就在三人以为她要回话的时候,她缓缓地挪到靠墙一边,背对三人,一语不发。元良走过去,把竹青的身子扳过来:“现在给你机会不讲,过几天要公审,你就没机会了。”
竹青伤口被弄疼了,差点叫出声了,但她忍住了。诸葛朗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插嘴道:“如果痛你就叫吧,叫出来,伤会好得快一些。”竹青抬眼看了看他,只见淡淡的月光透过牢房的窗口照在诸葛朗脸上,两道卧蚕眉,一双桃花眼,悬胆鼻细挺秀气,薄薄的嘴唇粉红滋润,一身青衣合体而显修长,腰间的长带无风自动,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竹青有些心动,转念一想,自己这副模样被男神看见了,估计什么希望都没了。元良看她盯着诸葛朗目不转睛,满脸痴迷,心下十分不悦,喝一声:“真是放肆!”
竹青才把眼睛转到元良身上。哼,黑口黑面,两道垃圾眉那么长,长到太阳穴了,那双大眼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牛眼吧,瞪那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双牛眼么,这么晚还穿着盔甲,这人是不是傻?其实竹青因怨恨,实在冤枉元良了,元良身高八尺,飞眉凤眼,星眸鹰鼻,是名动京城的美男子。只不过身上杀气太重,为人也不苟言笑,所以没其他几位世家公子受欢迎罢了。元良看着竹青眼中的嫌弃和反感,一阵烦躁,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对青儿凶狠过,但她从来不会这样看自己。
竹青上下打量元良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说:“干嘛?你烦不烦,怎么到哪都有你!简直是八婆!”“你!”元良一番好意来问她口供,却被骂八婆,气得扬起手就要打。竹青不躲反而把脸往上一挺,迎向元良:“打啊!不是没挨过你们耳光,告诉你,打过我竹青一次,就一世是我的仇人,别以为这次不打了我就念你的好!我不要你们的可怜,也不会领情的!你别浪费时间假仁假义,打吧!”元良堂堂护国大将军,本来就是随手杀伐,但面对一个浑身是伤的弱女子,他手一顿,没打下去。竹青却不愿意领他这份“手下留情”,当一个时刻任人欺辱的奴婢,还不如死了痛快。
竹青干脆豁出去要激怒元良,“你这个头顶长毛的大乌龟,傻X到家了,我身边一圈都是那个什么烂郡主的人,我怎么偷她东西,又怎么打她咬她!我被打发去你那个烂花园中施肥,又怎么会经过她身边还夺她镯子呢!你那龟脑壳特么进的水吧!”元良此生从未被别人如此辱骂过,气得太阳穴突突突突直跳,身边两人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元良。
竹青却一心求死,反正死了说不定灵魂还能飘回现代去,于是骂得更起劲,“哈哈哈你这个大乌龟,自己在战场上生死一霎那,保护的就是这么一群烂货娘们,天天耍心机就是为了能睡你,能掌控你的将军府,虐待一切你喜欢的人,好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打什么仗,还不快回来安抚你的小姨子和你的小郡主,天天就看是不是有人偷她们母亲的镯子,姐姐的镯子,你把她们伺候好了,不比上战场快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穿裙子的小娘们!”
元良终于“啪”一声,打了竹青一耳光。竹青一阵晕头转向,看不清眼前三个人谁是谁,仍嘴硬:“哈哈元良,有种杀了我,杀了我去取悦你的郡主和小姨子,快点!”诸葛朗看她如此固执,半疯不癫的状态,忍不住出言相劝:“将军决意要帮你,你不要太不识相,女人啊,你就不会服个软吗!”
“服软?我会啊,可是你们不配!”竹青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只想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地位和安宁,哪里管别人死活,要我向你们这种人服软……”竹青说到这里,往后一仰,靠在墙壁上,指着自己的脑袋,戏谑地说:“不如把我头摘了。”诸葛朗被数落了一番,讨了个没趣。地牢之外,一个人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听了竹青一番话,有些失神地盯着牢中透出来的烛光,良久,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牢。
元良脸上阴晴不定,非常可怖,他一把捏住竹青的下颚,低下头对她说道:“如果每个人,都靠你这种方式,以一心求死、爱信不信的态度来洗刷自己的冤屈,那这世上的冤屈,就洗不掉了,这世上,就没有好人立足之地了。”竹青心头一震,扭过头去不愿说话。元良继续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公审,你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