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儿这下是彻底恐惧了。城里人对鬼吹灯的印象只停留在小说和戏剧里,但在山里人看来,这种离奇诡异的事常常就发生在某些倒霉蛋面前,伴随着一声惨叫和一具匪夷所思的死尸,被记入某个老爷爷老奶奶口述出来的传说。
总之这就是张阎罗王发来的邀请函。
赵老儿当下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感慨他最后一刻也没能吸上一口水烟还是感慨自己死前都还是童子身。
可是等了一会儿,背后还是没有动静,赵老儿渐渐疑惑的同时也冷静了下来,老人活了六十几年炼出来的睿智和稳重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他慢慢捏紧了柴刀,忽然往前使劲一弹,同时握刀砍向身后,什么也没砍到,老人落地时就已经回头,眯着眼,想尽可能地借着暗淡的月光看清楚周围。确实什么也没有。
也许自己猜错了?或许是煤油灯的玻璃有缺口?赵老儿一边紧张地看着四周,一边从口袋摸出火柴把煤油灯重新点亮,微弱的火苗又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区域,除了树就是青蕨丛,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赵老儿提起煤油灯,虽然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但还是想尽快离开这里。没路不要紧,他转一圈看看,找了个大致方向,就一手提灯一手拿刀开路,想一点一点挪回去。他拿刀在经过的树干上刻下划痕,以免在林子里兜圈子。
他走了很久,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山脚下哪怕只有一点的村子灯火,慢慢地他就觉得不对,从村子到深山也就五六里路,他现在少说也走了四里路,为什么还见不到村子?
赵老儿停下来休息,他看看四周,此时月光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山里的一切都只留了个黑影。煤油灯照亮的一小片地方里,树杂乱地立着,诡异扭曲的树枝看上去像件邪物。
赵老儿忽然想起一路来在树干上刻下的划痕,便提起灯往后照去,这一照就吓得他全身一软,灯都差点扔了。
在他背后的那些树,树干都是完好无损的,一点划痕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一路过来我确实刻了划痕的,怎么会不见了?!!
赵老儿惊恐地看看四周的树,感觉这些树都像醒过来的妖物一样在戏谑地看着他。之前是走来的山路没了,现在连自己开的路都没了,这些诡异的树像是会移动,一直想把自己困在这山林里。
就在赵老儿疑惑不解时,他背后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赵老儿忙提灯去看,面前忽然一阵冷风吹过,煤油灯一晃,骤然熄灭。
这可不得了,赵老儿慌慌张张地摸出火柴想把灯点上,但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林子里那越来越大的声音,显然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村子虽然搞封山育林,但山里的野猪仍然多得成祸害,赵老儿不是猎人,自然应付不过来,可现在他怕的就是这东西不是野猪。
声音越来越大,他慌乱地划着火柴,手哆哆嗦嗦地一直划不开。忽然,那声音停止了,赵老儿并没感到轻松,直觉告诉他那东西并非消失了,而是藏在了他边上的林子,在死死地盯着他。
“咯咯咯……”
正当他想着怎么逃跑时,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女人阴森的笑声,清晰而诡异,像是那人的脸就贴在他脑袋边上。
赵老儿再也经受不住惊吓,煤油灯也不要了,抓起柴刀就开始跑,他完全不顾方向,只朝一个地方就跑去,踢开半人高的青蕨丛,有时一脚踩进被落叶遮盖了的土坑,枯枝棘刺划伤扎伤他的脚背和小腿,他也顾不上滴血的伤口和疼痛,只顾往前跑,一边还拿柴刀在前面敲着树干探路。
跑了好长一段路,赵老儿终于体力不济,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他回头看,那东西好像也没追上来,他于是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子瘫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
他想到刚刚那阵恐怖的笑声就心慌,想着自己说不定是碰到山里冤死的女鬼了。他看看四周,没了煤油灯,四周也就几乎漆黑一片,大概的时间、方位、天色都看不出来,火柴也在逃跑中掉了,没有光也生不了火,赵老儿已经接近绝望。
这时,他忽然瞄到了远处的一点火光,是村子的灯火!!
赵老儿大喜过望,忙挣扎着起来,跑不动了,就一步一步慢慢往火光走去。可以回家了,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虽然今天没收获,但对老头来说,此时能回家舒舒服服泡个脚,抽几口水烟也是件乐事,他于是尽可能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头,只觉那火光渐渐变大,但自己的速度并没那么快,那感觉就像是……火光在朝自己移动!赵老儿不由地停下来,使劲盯着那团火光,发现它确实在以一定的速度冲自己过来。
也许是其他村子的樵夫?或者是上山来找自己的村里人?赵老儿紧握着柴刀,弓着腰,跑是跑不动了,而且火光看起来也没那么危险,他打算等火光接近后看清楚是人是鬼再做打算。
但即使他这样打算好了,当他看清那团火光时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那并不是一团火光,而是一大片闪着血红色光的萤火虫。它们排成一个紧密的队形,每只的个头都像拇指一般,闪着血红色光,使整体呈现一片妖异的血色,像一滩会移动的血,在密林里自由穿梭。
赵老儿哪里见过这般景象?此时已经是大气不敢喘地呆立在原地,唯恐这片萤火虫会瞬间扑过来将他噬成白骨。
萤火虫到了赵老儿面前忽然拐了个弯,像是没有发现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前飞。赵老儿怔怔地看着,慢慢直起腰来,决定跟上去看看。好歹有片光,也让人心安一点。他看见萤火虫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和队形,没有一只萤火虫脱离队伍,不由觉得惊讶。心想真是长见识了,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怪事。
忽然,萤火虫熄灭了光,四周立刻恢复了黑暗,再没有一点光亮。赵老儿一愣,不禁疑惑,怎么这么一大片萤火虫忽然就都没光了?周围静得可怕,慢慢地赵老儿又心慌起来,他拿着柴刀在前面探路,想看看能不能吓到藏起来了的萤火虫,让它们再发光。
忽然“锵”的一声,柴刀打到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赵老儿拿柴刀敲敲旁边,感觉这是块齐腰的大石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石头?他伸手摸摸,很粗糙,但是四四方方的平整得很,那是一块砖头,他再摸摸旁边几个地方,也是砖头,以某种顺序整齐排列着。
赵老儿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手一抖,柴刀掉在地上,后脊生寒,全身就开始冒冷汗。
那是一座坟墓!
赵老儿什么也不多想了,返身拔腿就跑,也不顾方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七拐八拐绕过那些树跑出去很远。应该跑出来了。他大口喘着气,正要坐下来休息,手不经意间摸到旁边的硬实物体,身体顿时一僵,那东西粗糙而平整,又是一块砖头!
他吓得立即跳向一边,落地时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赵老儿蹲下一摸,竟是那把掉落的柴刀,他又诡异地回到了原地!!
就在这时,赵老儿背后忽然发出亮光,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之前消失了的那片萤火虫又聚在了一起,发着血红色的光。光照亮了那座坟墓,砖头搭起的坟身前立着一块无字石碑,石碑被移到了左边,后面露出个漆黑的方洞,一只枯瘦的手扒在洞口,洞里一双闪着冷青色光的眼睛正怨毒地盯着他。
赵老儿大叫一声,往后一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大早,村里人在山脚下的溪涧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赵老儿,他全身都是擦伤跌伤,像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神智已经不清了,旁人叫他喊他他都没有反应,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血萤子……血萤子……血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