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道阻
笔直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行来，官道之旁，一个临道的茶肆中十余名江湖客正在吃喝，茶肆虽小，但是酒茶之香却飘得老远，看来这老板的确还是有些本事的。
马车之中，一个淡淡的声音道:“先歇一会儿。”
驾车的少年应了一声，停下马车，茶肆的小二笑着迎了出来，少年招呼道:“好好把马喂饱，今日小哥还要赶路。”
这二人正是将归南方的楚无常与小马哥。
楚无常已下了车，负手于后，慢慢走进茶棚，要了壶龙井。
小马哥虽然和楚无常做在一起，他的胃口却已经飞到了邻桌上的酒壶中，这酒香味陈冽，想来年份已然不低。
楚无常道:“回到常州，我请你去仙侠楼喝最好的酒。”
“仙侠楼大曲虽好，却是柔顺有余，辛辣不足，非豪侠之酒。”这声音极为平淡，清清楚楚的传进楚无常和小马哥的耳中。
楚无常淡淡道:“取舍万殊，静躁不同，豪情但存于身，所到之处，皆是豪情。”
隔壁桌的声音沉默下来，龙井已上，楚无常嗅了一嗅，道:“此龙井之香，犹胜西湖正品，不曾想今日竟有此缘福，天赐之物，当与世共享，梅兄，请！”他手臂一动，手中茶杯迅疾的平平飞出，那人头也不回，左手拿起桌上长剑，接住茶杯，那茶杯缘鞘而上，稳稳落在那人手里。
小马哥能感觉到楚无常附在茶杯之上的内力之强，所以此刻他眼里已发出了光。
楚无常站起身来，四顾棚内，道:“梅兄不在梅庄，却有闲情游山玩水，只是此地山畸水濡，也太荒凉了。”
那人回身，看着楚无常道:“埋骨正好合适。”
一声烈马长嘶，官道上飞驰来两匹骏马，来人结束乃是漠北之风，两名汉子头戴布巾，腰佩弯刀，纵身而下。
楚无常瞳孔微合，回身道:“梅庄一向不理世事，梅二先生，莫不是要坏了规矩？”
梅二道:“我只知道人立于世，恩必报，仇必偿，今日是也。”
楚无常长叹道:“‘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梅大先生既然出手，楚无常安能与抗？”
梅二冷冷道:“任红尘与我有恩，而于家兄无恩，你不必试探，梅庄来人，仅有梅二。”
那两名漠北汉子冷冷看了楚无常一眼，自顾自的走进茶棚，唤了四斤酒。
楚无常道:“诸位已然齐聚，怎么？莫非梅二先生觉得楚某有插翅之能，还不愿动手么？”
梅二道:“一代豪侠，埋骨于此，容他片刻，又有何妨？”
小马哥故作叹息道:“可惜一代高手梅二，今日竟要死在此处了。”
小马哥本以为这句话总会让梅二愤怒些的，可是梅二看也没看他一眼，楚无常也一言不发，茶棚里的其他人，除了那两个漠北汉子喝酒的声音，更像是死人一般安静。
小马忽然感觉有点冷，他对楚无常道:“我去上个厕所。”往茶棚后走去。
小马走远了，梅二才道:“希望你不要看错人，否则在死前，还得多一分痛苦。”
楚无常嘴角微翘:“虽然他武功低微，但是他是个很好的少年，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上个厕所，总是很正常的事。还有谁没来？”
梅二冷冷道:“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今天有谁要来，我一概不知，我只是收到关于你的消息，所以等在此处。”他冷笑:“我梅二虽次，却也还没无耻到借他人之力的地步。”
天色就要暗下来，小马却还没有回来，楚无常的脸色没有变，梅二也什么都没有说，杀人的人等着杀，要被杀的人等着被杀，这实在是件很奇特的事。
终于有人坐不住，一个络腮大汉拍桌骂了起来:“奶奶的，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小姐说得果然不错，第一个破口大骂的，果然是这山西郑屠。”
事实上，在大汉说话之前，楚无常和梅二已经将目光投向官道。
官道上又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身乃是檀木所就，马车上用的是江南最好最贵的徐记锦缎，马蹄上的蹄环用玄铁打就，马鞭的原料乃是苦寒之地的重蚕丝。
马车虽好，车夫却是个瞎子，不但是个瞎子，还只有一只左手。
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人不但是个瞎子，不但只有一只手，还是个聋子。
一个又瞎又聋的残废，如何能够去驾车？
实际上，这个又聋又瞎的残废，最擅长的不是驾车，而是杀人，十七岁时他就杀了河北最有名的大盗，二十岁时整个河北已经没人敢惹他，三十岁时已令江湖人闻风丧胆。
毒残。
这个残废的名字叫毒残，他的确是又毒又残。
莫非这么多人等的就是毒残？
毒残一句话也不说，佝偻着身子下了车，负下身子，半跪在车边。
一只玉手解开帘子，一个白衣少女从车中跳下，从毒残头上跳下，嘻嘻的笑着。
同样是少女，另一个却稳重得多，大家闺秀得多，她轻轻解开帘子，踏在毒残的背上，走下马车，神情漠然，毫不所动，好像毒残本来就只是个脚凳，好像她脚下的不是个人。
这是个美女，很美的美女，很冷的美女，也必定是个不一般的美女。
毒残站起身来，跟在她后面，就像个随从。
“我家小姐听说楚无常收了个徒弟，怎么不见他呢？”先前跳下的少女问道。
一个人也没有回答她，因为不知道她在问谁，因为谁也不是她随便问问就要回答的人。
这小姑娘脸上微红，有些气恼，叫到:“老朱！”
茶棚的老板跑了出来，赔礼道:“小人正在后头温酒，不晓得小姐和小洁姑娘到来，万望恕罪。”
先前跳下来的姑娘原来叫小洁，她故作威严，问到:“断肠散你下在酒中了没有？这毒无色无味，中者三日之内，肠穿肚烂，哪怕是用毒高手也认不出。你下在这些客官的酒里没有？”
老朱愣了一下，断断续续道:“唔……下了……下了。”
茶棚里的十余名好汉骚动起来，有几个已经拔出刀剑，一个懒懒的声音却道:“小姑娘满口鬼话，断肠散乃是断肠婆婆独门毒药，断肠婆婆远在西域，你如何能有她的毒药？”
众人正自兢惧，忽闻此言，心下安定，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醉鬼睡在茶棚的围栏上，满身酒臭，衣服之上全是污垢，众人见之，不由得皱眉捏鼻。
楚无常道:“没想到，你这只醉猫也来了。”
醉猫醉眼乜斜，答到:“我这只醉猫若不来，你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小洁叹口气道:“可惜啊可惜，猫有九条命，你今天却全都要浪费在这里，实在是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