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长得并不算帅,甚至连及格都算不上。
他鼻头不够高,所以一张脸看起来像塌扁了一样,缺少立体的层次感;嘴唇也不够厚,总会让人只看见一眼,就往薄情寡性上面联想;最主要的是眼睛不够大,长期不好的习惯导致眼睑内缩,一只大一只小,大的还能看出点神采,小的那个就完全变成了死鱼眼。
这样的五官搭配,显然与帅是隔了好几条街,幸亏他肤色也不够白,黑黝黝的,却正好遮去了五官上的瑕疵,让那整个脸看起来至少算不上难看。
想想也能理解,若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存在,又怎么会取许三那种土得掉渣的名字?
其实对于长相,许三并不怎么在意,几年前他用一只拳头跟整个镇子跟他一般年纪的半大后生群殴时,就曾经说过,别长了一张当二爷的脸,却尽不干人事,成了人皮草包大棒槌——二爷指的是小白脸,大棒槌却不是指傻子。
那一场最初以一群殴一个或是一个人挑一群而来命名的混战,后面改成了辰阳镇少年老大归属权事件,而之所以改成这样一个名字,自然是许三的主意——他是混战的最后胜利者,付出了拖着一条脚瘸了小半个月的代价,而那群半大小子却是人人都变成了猪头。
而那次事件的衍生品,就是这以后,参与混战的所有后生都服服帖帖的叫了一声三哥。
许三完美的用行动验证了关于脸的看法,就是当一个长得再不怎么好看的人,跟一群变成猪头样的家伙站到一起后,不好看也变得好看起来。
所以对于脸的问题,他压根就没在意过,让他不满意的是名字,也就是许三两个字。
姓可以撇去,毕竟可以算是生就带来的,而只用一个三字当做名字,往高了说,跟那什么古意盎然的文人骚雅扯不上关系,往久了说,跟那什么书香世第的故里传承也搭不上边,真要计较,倒像是他自己总结的,就是跟那土得掉渣又长满了红的黄的白的青的总之怎么难看怎么长的霉斑更还整个儿都裹满了从几十年没掏过的粪坑底下挖出的腐烂酸臭泥浆的一床破烂棉絮一模一样,即便是深挖三尺想要埋到地里,到最后都还得被土疙瘩嫌弃一遍。
或而可以简单,或而可以普通,但若是寥寥草草近乎于敷衍了事,不满意都是轻的,简直就是那嫌弃破烂棉絮的土疙瘩一样,就差深恶痛绝之了。
只是这件事他却没地方去说理,即便是他能再把那群恬不知耻把群殴定义为一群人殴一个的家伙再一个个揍成猪头,也依旧只能白费力气——那个当年只图着偷懒的家伙,早在他能记事之前,就已经两眼一睁一闭潇潇洒洒的嗝屁归西,他总不能刨开连他也不知道究竟存在于何处的小土堆,对着一堆骷髅说让他改过来吧?
于是这桩子类似于无头公案样的前因后果,最后只能变成旁边围观的路人多管闲事的决心了——很显然,充当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的小镇居民,并不会站在他的角度立场来看待这个问题,所以不管他乐不乐意,也就只有全盘接受他叫许三的命。
除非,他直接离开这个镇子——
……
……
“真的很帅……”
叫做鲁三边的瘦高个,仍旧啧啧不已。
许三懒得理他,掂了掂脚,发觉刚才虽然踢得急踢得重,不过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一脚踹碎了最后的半堵土墙,整个茅草屋就完全变成了废墟,那一直在残存的墙角下闪烁着昏黄火光的油灯,也因为最后那半堵土墙倒塌而终于压下的湿重茅草遮盖,然后被雨水浇灭。
不过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雨势也已经止住了,那油灯倒与不倒,连象征意义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撇撇鲁三边,心道你个乌鸦嘴,这回满意了?
鲁三边见到许三掂起脚,就已经心中一跳了,以为他是气恼刚才自己诈他,要狠狠踹自己一脚。
想到刚刚被踹成一地碎渣的土墙,若是那一脚踹到自己屁股上,会是个什么结果?虽然说土墙碎成泥渣跟雨水冲刷掏空了墙体有关,可他这骨头架子也分明不像是有多结实的样子,两相加减,屁股开花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还真能结个果子,肿出一个大肉包来。
“别介三哥,你那一脚我可受不住,非得踢散架了不可!”
他很没脸没皮的吧嗒着眼皮,两道水珠神迹样的出现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堪堪的就要喷涌流淌而出。
不过很快的,他就看到许三的脚掂了掂又放了下去,顿时嬉笑颜开,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水痕马上被证明只是偷抹进去的雨水,被他半点不留痕迹的甩到了一边。
“你老爹好歹也是镇子里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的猎户,不说是一身英气但总可以说有一身匪气,你怎么就半点也学不来?”
许三没好气的看着这个没脸皮的家伙,心想鲁老爹多半是早已经被这注定要当败家子的家伙气的没有脾气了,白白可惜了那一手他一直垂涎三尺的百发百中的钢叉绝技——那可是但凡有风吹草动一叉子过去绝对不会落空的本事,不说神乎其神,但肯定比自己一脚踹翻被雨水蚀透了的土墙要来得威猛,偏偏这家伙就看不上眼。
不过后来鲁老爹兴许也是明白了鲁三边败家子的本质,在一番软磨硬泡后,终于还是随意教了两下子给自己,虽然只是些眼疾手快的小技巧,并不是那百发百中的绝技,却已经足够他打赢了那场混战,捞回一个三哥的名头。
所以算起来,倒还要感谢这败家子的看不上眼。
鲁三边满不在乎的挤挤眼:“那老头子可不会打架,光会舞叉子,忒不争气,不然我也不至于在镇子里混得那么惨,直到跟了三哥才能过上了舒坦日子。”
许三暗骂败家子就是败家子,还怪起自己老子不争气,你老爹或许是真不会打架,可要杀起人来,那麻利劲别说辰阳这小镇,只怕放到四水大郡,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教几句,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见到鲁三边花痴样的伸长鼻子,不断朝东镇门闻着。
“闻到了没?三哥——好大的酒香!”
你又犯哪门子的傻愣?许三心中大忿,正要发怒,一阵清风吹来,顺着风势,竟然真的飘过来一阵酒香。
……
……
二月初二的早上,辰阳镇终于迎来了新年后的第一拨商客。
这是一支贩酒的商队,远自万里之遥的东海郡,带着五大车的美酒。
美酒有名:三百里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