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金将军拿出最好的酒款待天一和墨非,话是如此说,真正喝起来,却是金将军喝的最多,墨非次之,天一最少,只泯了那么一两口。
“这酒太冲了,还不如甘家的甜醴好喝。”
“甜醴是给女人喝的,酒才是男人喝的,想当年,我跟天一的父亲一起时,那都是拿着坛喝。不过,这十四年来,那样的场景再也体会不到了。”
“我跟你喝!”墨非拿起坛子显摆,底气装的十足。
“好,有胆量,干!”金将军跟他碰坛,而后一扬脖,便咕嘟咕嘟将一坛酒一饮而光。
墨非只喝了几口便被呛的咳嗽,满脸分不清是酒是泪,那份颓相,让谁瞧见都忍俊不禁。
三人聊的高兴,可匆匆走来的长公主却满脸阴云,听到三人在屋里大笑,本已怒火中烧的她此刻更似火上浇油,走至门口,一脚便把两扇门给踹开。
“你这是干什么?!”
“你该问问他!”长公主手指天一,一声怒吼。
天一不解,平静地看着长公主,一字未说。
“他又怎么了?”
长公主哼了一声,对跟随而来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响亮答道:“小的听从长公主吩咐,星夜兼程,奔赴安子岭,可瘳将军巨碑下除了祭品器具,并无荷囊,更无盟誓书,小的将整个山头搜寻三遍,亦无发现,最后,实不得已,小的将瘳将军周围掘地三尺,逐一细验,可仍一无所获。”
“掘地三尺?谁给你的胆子?!”金将军借着酒劲,异常愤怒。
“请将军原谅,小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好,那你就跟你的不得已混去吧!”金将军说罢,大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真气喷涌而出,直接将黑衣人掀翻在地、久久未能动弹。
金将军想再施一手,却被长公主挡住,黑衣人趁机溜走,金将军则借着酒劲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真是酒壮人胆,对我长公主的人,都能下如此重手。”
“他就欠打,这种没轻没重的奴才,留着何用?今天能掘我兄弟的坟,明天就敢抄我金家的产。”
“小题大做,也罢,事已至此,我就想问问你家大侄儿,那盟誓书到底藏在哪里?”
“长公主,他真的把那盟誓书埋在碑下了。”墨非替天一辩解。
“看来这次,我的命真是坏到家了。”
“是你的心坏到家了吧?”长公主在长凳上坐下,袖中拿出一包红褐色细粉,倒入茶杯,那水面当即泛起一层细沫。
“你要干什么?”
“你少管,我长公主做事还不需你来指点。”长公主没好气,她端起茶杯,走向天一,冷冷笑道:“说吧,你是选择盟誓书,还是这杯茶。”
“盟誓书。”
“那你就把它喝了。”
“为什么要喝?我刚才并没有选它。”
听此,一边的墨非‘噗呲’笑出声来,觉气氛不对,又赶紧憋了回去。
长公主意识到自己绕错了话,哼哼两声接道:“那好,你是选择喝了它还是不喝?”
“不喝。”
“不喝就把盟誓书交出来。”
“小辈若找到,第一时间面呈长公主。”
“小小年纪,巧舌如簧!”长公主被天一的慢条斯理所激,趁金将军眨眼之际,手腕一抖,将茶水向天一嘴边甩去。天一下意识地抬手,可没等他的手抬起,金将军宽大的武袖已在他的眼前转了一圈,左手则趁势端起茶壶浇了上去,武袖沾茶处一股白烟腾空而起。
长公主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扬长而去。
金将军将袍子脱掉,双手拄膝,一脸愤怒。
“天一,回墨园收拾下行李,今后,就在我的京西兵部住下。”
天一默不作声,他不想接受,却无法拒绝。他知道,如若不去,现在的自己无论在京都还是不在京都,都是死路一条,金将军不可能时时跟他在一起,保护他的最好办法只有这一种方式。虽然金将军已将免死金牌传他,可对长公主起不了大作用,因为,她身上的护身符可不是一张免死金牌能代表的了的。
墨非随天一一起回了墨园,一路,墨非抓耳挠腮,面对这一切,他六神无主,不知怎么才好。
“我跟你一起去京西军部吧。”
“算了,即便现在,长公主已对你有所想法,如若同去,墨家便和长公主结了梁子,无论如何,你墨家都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真没想到长公主会有这般心肠,以前,从未见她如此狠心过。”
“那是因为你对她没有利益瓜葛,更没有威胁,想想,你也算跟若涵公主从小一起玩的,关系比谁都近,为何金家不与墨家纳采通书?而要舍近求远,与商尼国的伏千仁家结好?名义上是门当户对,亦可以修国运,可要长公主真偏心,将她嫁与你又如何?”
“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好事。”
“这就是长公主一直疼你的原因。”
墨非点点头,似有所悟。
“那盟誓书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按理,祭品器具完好存放,那荷囊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痕迹全无。”
“你真的把它埋在碑下了?”
“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只是觉得太过蹊跷,那东西都有点发霉变味,山里的虫兽是不会喜欢的,倒是让谁拿了?”
“我猜,要么被墨家的人捡了去;要么就是长公主想斩草除根、故意撒谎……”
……
行李尚未收拾妥当,赵云志便驾将军的大车来到墨园。草草搬运些主要物品,天一坐上大车,朝京西方向一路狂奔。
看着大车远去,墨非空余落寞,想想自打茶馆偶遇到现在,一路走来,心生诸多感慨。‘不行,事情不能就这样结尾。’想到此,他大步离开墨园,朝长公主所在走了过去。
长公主仍在生气,见墨非来,亦不给好脸色。
“看你父亲做的好事,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来了也不先告诉我长公主,真是白疼你这些年了。”
“长公主息怒,非儿虽然笨些,也知道些利害攸关,只是一路下来,天一说的都是些至诚至善的话,做的事也是让人臣服,再加上他身弱体虚、半命在世,所以,父亲与我都以为,他不是与人为难的人,不会对金家有什么不利,更不敢对长公主有所不敬。”
“话虽如此,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一时,彼一时,谁能保证他日后绝不反悔?谁敢担保他一世半命、永无出头之日?”
“非儿知道,不过,来京都路上,他确实亲口跟我说,将盟誓书埋在了碑下,并说不想给金家添是非,不想让若涵公主为难;在墨家时亦跟父亲说,他只剩半条命,若娶了若涵公主便是害了她,又说书归书,人归人,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说的倒挺在理,可现在盟誓书拿不到,人又活生生地立在眼前,这是故意让我长公主难堪。”
“那盟誓书真的没找到?”
“什么?你在怀疑我的人撒谎?还是说我长公主……”
“小辈不敢,非儿的意思是说,或许那盟誓书真被雨水冲走,恶兽刨走了。”
“我说过,要真那样,那只能怪他命太薄。——你现在就书信一封,再问下你父亲,看看当天有没有谁注意到什么细节,要再没什么讯息,你也不要再来求情了。”
墨非点点头,恭顺而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再插不上半句话,再说,只是徒费力气,弄不好,还会给自己和墨家扣上个大屎盆子。
路上,墨非长吁短叹,原本他想自己在长公主的心里,地位应蛮重的,经此一事,一如天一所想,真是十四年光阴晴天现阴云。
墨园凉亭处,金将军兀自喝茶,一脸愁云,见墨非进来,头不转,眼不瞧。
“去劝长公主了?”
“是,他让我给父亲书信一封,要再没什么消息,天一的半条命怕是难保了。”
“人命天注定,你也不用太过苛责,只是,以后不要再劝长公主了,天一的事也不要再掺和。过几天,学苑一开榜,安心到国开馆研学修道就好。”
“天一怎么办?”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有安排,堂堂中土大陆,何愁找不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你要把他送出京都?”
“不光出京都,还要跨过通义国,去一个谁也没到过的地方。”
“可他师傅说的是,让他回来走一走、看一看的。”
“真要有这个命,十年后再回来看吧。”
金将军长叹一声,起身离开,墨非看着他巨大的背影,心生唏嘘。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早知如此,不如让天一待在海岱九夷,那样,即没有大是大非,亦无生死往来。——倒是父亲为何不曾阻止?以他的文韬武略,莫非他亦猜测不到这般后果?还是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墨家根本接不住?
走进厅堂,墨非拿起纸笔,将近来的大情小事一一详述,他希望父亲能给自己一些指点,亦希望当天真的有人注意到什么细节,将盟誓书找到,那样,天一便能重获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