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小下午不散之宴席，黎浅一直都明白，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却觉得苦涩得心里发慌。
“雪哥哥，我除了你再也没有亲人了，不跟着你，我可怎么活啊！”
“那就别活了。”
远远的听到两人对话，黎浅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夜玄雪第二个温柔相待的女人，当然是不知道她是女人的情况下。
“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熟悉戏谑的声音传来，夜玄雪扭头看着那人，在冰天雪地里，一身白色的貂绒披风，粉雕玉琢、恰似仙人，眸中一闪，跃下马看着他虽然笑着，眸中的晶莹却闪烁着动人的光辉，心里一紧，最后化作温声笑语:“你怎么来了？不是最讨厌我吗？现在我走了，你就不用烦了。”
父亲去世后，封地那边接管一事一直在催。即便舍不得他，也没办法再拖延。父亲去世前病了许久，许多事还要他去处理。
黎浅偏过头不去看他，擦了擦眼泪:“我最讨厌你了，亲眼送你走了，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说出之后，恍然觉得太像男女朋友分别时，女孩子舍不得闹别扭的样子，脸上微窘。
“那最好了，我只会欺负你，捉弄你，看到你不开心，还要落井下石，真的坏透了……”
“才不是！”黎浅大声打断，看着众人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立刻噤声。
“大哥，就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我会在锦城想着你们的。好好照顾他，如果他胡闹，记得要骂，别太顺着他，免得闯下什么大祸。”夜玄雪转向慕容随歌作揖道别，嘱咐着黎浅的事。
“我明白，你不必担心，要好好照顾自己。”慕容随歌点头答应。
“二哥，王妃对王爷是有情的，不然不会心生怨恨，女人最是口是心非了。”黎浅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夜玄雪直直的看着他，直到看到他心里发毛，才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说这些干嘛？”
“我只是不想你在被怨恨束缚。”黎浅揉了揉额头，不满的嘟囔着。
夜玄雪看着他微撅起的小嘴，对于下一刻的离别越来越不舍了，眼神紧紧锁住他，似乎要将他刻在心底，许久才说:“不怨了，怨了那么多年，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黎浅直点头:“那就好。”
“王爷，该出发了。”等了许久的管家在一旁提醒着。
夜玄雪看了他一眼，嘱咐道:“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惹祸，大哥以后会很忙，没工夫帮你收拾烂摊子。不要忘了我，等我回来。”说完，不等他回答，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飞扬而过。
管家看着王爷上马那一刻通红的眼，怔了怔吩咐道:“跟上。”
黎浅看着马背上那抹白色身影，和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最终化成呐喊:“二哥，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我会去锦城找你的。”说完，眼泪纷然落下，朦胧中看到那人回头朝自己招手，连忙冲他不断招手，直到消失在城门尽头。
两人久久迎风矗立，已经是冬天了，天气冷了下来。
慕容随歌侧眸看着他通红的眼，暗想:若离开的是自己，他会不会也这般难过。
答案不可知，疑惑他也不会说出。
太暧昧、太尴尬，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龌龊的想法，应该会讨厌自己吧！
眼眸微黯，低声开口:“天气太冷，咱们回去吧！”
黎浅收回目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全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点头说好后，率先上了马车。
……
除夕万家灯火通明。
玉雁在百官朝贺之后，就来到福禄宫中。
年末事多，今晨听闻无双得了风寒，早就想来了，只是礼俗限制，为了避免落下话柄，不得不按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来。
“你说陛下一下朝就去了无双公主那！”皇后苏穆珍早已备好膳食，等待皇上驾到，除夕作为团圆的日子，老祖宗定下了规矩，帝后团圆。
“听闻无双公主染上了风寒，幼时她对陛下格外亲厚，想来在陛下心中是极有分量的。”一旁的太监躬身道。
苏穆珍起身看了看一桌子美酒佳肴和满室金碧辉煌，陛下对她很是尊重，后宫也只有两位嫔妃，可不知为何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去一趟福禄宫。”
“是。”
另厢
“陛下留步，公主抱恙，陛下贵体，若是感染了，公主要愧疚了。”黎若守在内殿门前，恭身行礼，丝毫不让。
“无妨，朕只是去看看她，即刻便走。”玉雁皱了皱眉，被三番五次的拦着，心里怒意翻腾。
“陛下，宽恕黎若多言，今日除夕，陛下本应该在和德宫中与皇后相聚团圆。便是公主病了，也得按照规矩明日再看……”
“无碍，本宫与陛下相聚甚多，陛下与公主兄妹情深。今日本宫作陪，一起去看看公主吧！”远远传来一道优雅的声音。
黎若侧眸一看，立即恭身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平身。”言契走到玉雁身旁，对他嫣然一笑。
玉雁眉宇舒缓，也是一笑:“皇后贤德，深得朕心。”
黎若也只得开门，面无表情，心底却泛起一丝凉意。
不管有心无心，这兄妹人伦要是被人知晓，公主便成了红颜祸水，落得千古骂名。
若到不可挽回地步之前，她不介意背上弑君骂名，只要她能安好。
紫色纹雀纱帐微笼，让人看不清床上之人绝色容颜。
听到那轻声咳嗽，玉雁记得什么也顾不上大步上前，就要揭开纱帐，黎若却更快一步挡住，面无表情，言语却十分恭敬:“陛下龙体，娘娘凤体金安！切不可再靠近，公主风寒这几日，有不少贴身侍奉的俾女已经染上，奴婢不敬，望陛下娘娘责罚。”
玉雁沉默不言，目光却一直落在帐内安睡的人儿身上。
苏穆珍伸手扶起她道:“为了陛下与本宫，何罪之有？”说完看了眼玉雁，微怔，那般毫不掩饰的关怀、担忧、心疼……在那素来平淡的眼中不断汇聚。
“走吧！”玉雁意识过来后，连忙恢复平静，对身旁之人说道。
“是。”
两人双双离开，黎若却平静不下来，方才皇后的反应，似乎还未意识到，看来以后更要避免与陛下接触。若是能搬离皇宫那就最好不过。
……
玉无双病了几天，养了十多年，总算精神了些，不过也清减了不少。
“明日便是上元灯节，公主有什么安排？”黎若帮她插上一枚红色的牡丹珠花问道。
“我想去宫外看看，听说民间上元灯节很是热闹，咱们都去好好玩玩。”少女兴致上来，脸上漾起一抹期待的笑。
“好。”被她的笑意感染，黎若也不自觉笑着点头。
……
转眼又是一年上元灯节，长安街上灯火辉煌，锣鼓喧天。
高挂彩灯千盏，河中漂着浮灯，河上燃灯数百，水面霞光回旋，空中成了飞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水天一色，令人叹为观止。
浮灯随波逐流，变成闪光星带，灯火点点，闪烁荡漾，犹如一颗颗光芒四射的珍珠。两岸千万盏灯彩照耀川陆，形成一幅比仙境神界还要绮丽壮观的水上灯景。
寺观街巷，张灯结彩，万民欢腾，通宵达旦，夜游观灯，全城竞相奔走，熙来攘往，载歌载舞，纵情欢。
黎浅、黎若、暗影三人在客栈雅座上看着那热闹的场面，街上人多，怕有什么状况，黎浅不能参与，只能看着，不过也觉得很是有趣。
许多在现代丢了的民俗，有的继承下来也有些不伦不类，看到这般原汁原味的，心情愉悦。
早早的让宫中的师父扎了一盏荷花灯，等到街会结束了，就去宓河放了。
……
慕容随歌从家里出来，陪着爹和几位叔叔小酌了几杯，看着万家灯火，长安恍若白日，一时怔忪住。
这些日子不用上朝，都赋闲在家，虽然每日练舞，却依旧觉得人都快要发霉了，耳边少了那人的欢声笑语做什么也不是滋味。
他爱凑热闹，今晚应该会出现吧！
不知情为何物，总嗤笑世人沉溺懦弱，真正碰到时才明白这般百转千回，苦乐相融。
“大哥。”
听闻一声尖叫，慕容随歌循声望去，只见客栈阁楼那人笑得比灯火还要明艳，仿佛整个长安的光彩还不及他盈眸一笑，熠熠生辉。
慕容随歌素来冷峻的俊彦上，唇角微扬，飞身越过无数琉璃花灯，到达他面前。
黎浅呆呆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讶和羡慕:这轻功太帅了，撩起妹来真是不要不要的。
慕容随歌看着他呆怔的样子，心情更加愉悦。
“大哥，你终于换造型了。”黎浅回过神，方才就觉得俊朗非凡，现在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一袭蓝色镶丝长袍，脖子处围了一圈白色带着棕黄印子的虎毛围脖。身材伟岸，肌肤白皙，棱角分明的面容如古希腊雕塑般深邃，浓淡适中的剑眉，宛若寒星的黑眸、刚毅挺直的鼻梁下双唇习惯性紧抿，无意间将那骨子里的坚毅发挥得淋漓尽致。
黎浅这才发现，这个向来会隐匿自己的男人，稍稍放开便有那夺人心魄的英气，不亚于她之前见过任何一位美男子。或许应该说她见过的人里容貌皆是出色的，柳如风清雅、夜玄雪妖娆、慕容随歌俊朗……
其实只有面对他反而多了几分安全感，气质或是容貌太过出色的人总会让人不安，柳如风是前者，夜玄雪则是后者。
这几年做媒的人几乎要踏破慕容府的门槛，虽未做成，无一不对其容貌风姿啧啧称赞，也是有理由的。
怪不得他素来一身黑衣，多了几分冷峻，让人不敢靠近，同时也忽视了那份独有的气宇轩昂。
“好像瘦了。”清冷的音质带着淡淡的柔和，听起来十分舒服，黎浅笑道:“病了几天，吃不下东西，过不了多久就补回来了。”
“生病？”慕容随歌上下打量着他，看样子已经好了，这才放下心。
黎浅眸光一闪，抱着荷花灯，踮脚到他耳旁，声音极低，要不是嘴唇在动，还以为她什么都没说。
暗影、黎若一动，却已不及，看着两人飞身离开，黎浅回头，冲他们一笑:“别担心，你们自己去玩吧！”
黎若刚要追去，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不用担心，有慕容将军在。”
……
两人在宓河旁停下散步，圆月如盘，尚在冬日，月光清幽带着淡淡的冷意，撒在地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
河中浮灯接连成片，将一切照得灯火通明。
“看来有不少人放了呢？”黎浅捧着花灯，笑容璀璨夺目，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慕容随歌侧眸看向别处:“是啊！现在去放，人还不少。”
黎浅继续走着，突然想起了夜玄雪，以前都是三个人的，现在却只有两人，去了一个多月了，就算再忙也该写封信报个平安啊！
慕容随歌看着她眼眸中毫不掩藏的失落，唇角紧抿，眉宇间的柔和悄然消失。
“对了！大哥，二哥写信给你没？”黎浅扭头看着他，满怀希望的问道。
“没有。”语气冷淡了几分。
少年却毫无意识，继续抱怨:“二哥也真是的，每个准信儿，莫非被那锦城的美女迷得神魂颠倒了。”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语气里有多的怨气，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慕容随歌浑身冷气乍现，没有回答。
“大哥，二哥……”
“若离开的人是我，你……”慕容随歌出声打断后，脱口而出的话却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
黎浅看着那宛若孤月的黑眸凌利中泛起点点幽光，似要敛住所有的激愤，却无能为力挣扎着，仿佛蕴涵了天地间所有的暗沉，如同漩涡般，席卷一切，令人沉迷。
手中的荷花灯落，人已被卷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随即低哑的声音传来:“我大概是疯了。”带着太多的无奈、带着太多的苦涩，和迫不得已的屈服。
想要推开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力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