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堂内正厅中央放着一张长约六尺,宽莫两尺的洁白汉白玉大案、十方宝砚,各色笔架,整齐排列着各类毛笔。四面墙上挂着各种名人笔帖字画,前方设有青铜大鼎。四周竖着梨木屏风,名曰“岁寒三友”,一派清雅书卷之气。
阁楼雅座上,绝美的少女趴在横栏看了一圈,撇了撇嘴:“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旁边蓝衣公子听闻,眉毛微挑,似是扬起一阵愉悦:“公主有所不知,这金碧堂以前确实是个拍卖会,可后来经营不善,转手给了一位世家公子,这位公子爱好诗文,这便成了吟诗作赋的雅处。”
“柳……黎浅,你会做诗不?”玉无双连忙改口。
男子笑容宴宴:“公主恕罪,黎浅不会。”
玉无双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黎浅不会,柳如风会,但是他现在是黎浅。又或者说他除了保护自己的小命,没有义务在做别的事。
“公子出题,今日以酒会友,以酒作诗。”青衣侍从躬身作揖后,数十名容貌清丽的侍女手中端着酒壶、酒杯款款走来。
本来以为是淘宝,没想到成了斗诗,玉无双可想而知有多郁闷。
不过什么都得忍住,要弄清齐帝萧夙的来意,将黎若体内的子蛊解除,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蓝衣男子明锐的感觉到身旁少女周身气息发生了变化,由烦郁到沉静只是一瞬,到底是什么让她性情如此善变,还是女人都这般,只是他不曾了解。
“黎浅,我们该下去了。”清灵的女声打破了他的沉思,抬眸,那绝美的少女已然起身。
众人正在想着该如何遣词造句之时,只见一对男女从高楼之上,并肩缓缓而下,男子容貌俊朗倒不是太令人惊奇,只是那周身气质太过出尘,让人可望而不可即。而那少女,简直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秀美的远山黛眉,光洁如玉的凝脂玉肤,小巧挺直的鼻子,莹润如花瓣的粉唇似樱花般柔美,垂眸时纤长浓密的睫毛如两把美丽的檀香木扇,半展的弧度格外动人,仿佛要夺人心魄。
一身浅紫广袖涟漪长裙,勾勒出那玲珑曲线,纤腰不盈一握。手挽着白绫锦缎,长及脚踝,一步一动,袅袅生烟,无端生出一种让人欲想占为己有又不敢轻易亵渎的念头。
一时之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绝美的女子与那相伴的蓝衣男子,无须言语,自成一方天地。
“黎浅,本宫突然也想作作诗呢!”少女偏头看向他,耳鬓处那美丽的流苏也随之晃动,熠熠生光。
“那么公主玩得高兴就好,黎浅权当作陪。”清润的声音自男子口中娓娓道来。
“那就交给本宫吧!”玉无双叹了口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推卸呢!
“如此甚好,黎浅正想拜读下公主墨宝。”
“笔墨伺候。”少女嫣然一笑,美眸中似有名为无奈的情绪滑过。
“是。”
两人已到了那汉白玉大案,笔墨备好后,蓝衣男子回身走到一旁站定。
厅堂中央唯余那绝美少女,题笔、蘸墨,微微躬身,白玉般的手握着毛笔,一番斗走蛇行。
不过半炷香后停下,起身走到身旁站着。
众人好奇的心思被吊起,齐齐围过去观看。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众人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的看着这诗竟然出自一女子之手。
突然一声高呼从其中响起:“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枉我等自负才高八斗,却质非文是,毫无这等洒脱纵情,佩服佩服。”
言契,男子微微鞠躬作揖。
自古以来,男子为尊,女子身份低微,向女子行礼这事更是少有。而玉无双行走宫外,没有那层公主的身份,又不愿被看低,才扮作男子。
对于这尊卑之事更是深有体会,不过这已成为历史规律,她也无力更改,只能死你庆幸自己魂穿的本尊是位公主。也作揖表示回礼。
后来,断断续续有人上前,作出的诗较之那一手,气度上相差太远,也只能作罢。
“黎浅,本宫今日甚是乏累,回吧!”觉得差不多了,玉无双对身旁之人吩咐道。
“是。”‘黎浅’跟随其右,两人缓缓走着,到大堂门口时,突然出现一黑衣侍从。
‘黎浅’眼中幽光一闪,上前一步将玉无双挡在身后,十足保护的样子。
玉无双看着他的背影,眸中也是警惕之色,心里却暗自赞叹:不错,这位柳少主若是当戏子那绝对是梨园红牌啊!
黑衣侍从不慌不忙稽首道:“公子别误会,我家主人爱才,欲邀公主一聚。”
“公主累了,一次再聚吧!”‘黎浅’虽然没有直言拒绝,但也相差无几,语气更是冷硬。
黑衣侍从被他周身的气质震撼,敛住心神道:“公主,六月夜宴可还记否?”
少女猛的一震,随后恢复平静,冷声缓缓道:“黎浅,今日我们若不走一趟,怕是出不了这门了。”
“无妨,黎浅不会让任何人伤及公主一根毫发。””话落,兰衣公子眉舒唇绽,清隽的脸上上漾起一抹浅笑,温柔深情至极。
玉无双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嘴唇微抽:“罢了,去一趟吧!你跟着便是。”
‘黎浅’回身走到她身侧道:“如此甚好。”
……
雅间里大殿萧夙斜靠在躺椅上,目光流连在二人身上,最后落到那少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方才他在楼上看着就觉得美貌绝伦,此刻一近,反而生出一丝怅然之感。
能写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人,又岂是俗人可以轻易抓住。而且她身旁还有这位黎浅公子,别的不说,这一身脱俗的气质,就让人想要膜拜,何况他还与慕容熙将军之子慕容随歌、夜王世子、四国首富夜玄雪结拜为兄弟。这样如玉如仙的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世间绝配,岂容他人插足!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击著,犀利邪肆的双眸微眯道:“公主久仰。”
玉无双瞥了他一眼,音调提高:“能让齐帝陛下久仰,当真是本宫的荣幸。”
萧夙不由一笑,那日就见她傲然、目空一切的样子,今日依旧是,却不觉得讨厌。
不是因为人美,而是因为她有傲然的资本。
“公主似乎对朕颇有敌意。”
少女冷笑:“陛下何必委婉说似乎,若是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看着您的国家,相比您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吧!”
萧夙看着她,眸中满是不屑和愤怒,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烦躁,似乎心中不愿被她这般看待,却又极快的将想法消除:“公主,自古论政都是男子的事,何必忧心操劳。”
少女嗤笑了一声,眸中冷厉不减:“若是这景国改朝换代,本宫恐怕连忧心操劳的份都没有了。齐帝陛下若是还要谈论下去,本宫恕不奉陪。”
萧夙到是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反而觉得她本该这样,像一只刺猬般,若有人靠近她的领地,就立刻予以反击,直到击退为止。
“公主,若是稍微对朕假颜辞色,朕……”
“免了,”玉无双毫不犹豫打断:“陛下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本宫也不会阿谀谄媚,何况本宫心中只属意黎浅公子,旁的没法放进眼里。”言罢,柔情似水的看了眼‘黎浅’。
连眼里都看不进,更遑论心里。
萧夙眼中火光崛起,怒意毫不掩饰,越过桌子,撩起那一缕秀发,倾身嗅了嗅,淡淡幽香袭来,只觉得这少女无一处不完美。
兰衣男子眼中一寒,立刻站起,身上的冷气四溢,整个雅间都被那冰冷笼罩。
“黎浅,稍安勿躁。”冷冷的声音传来,良久,他眼中寒意尽敛,无声坐下。
“黎浅的女人陛下都感动,本宫真是佩服啊!”玉无双攸地一笑,澄澈的眸中极尽讽刺。
萧夙撩起秀发的手蓦地放开,起身端坐谦和笑道:“公主恕罪,实在是公主倾国倾城,朕情不自禁而已。”
玉无双侧眸不去看他,对着身旁之人柔声问道:“这解释,阿浅觉得如何?”那人面无表情,伸手勾过他的下巴面对着自己,“他是在夸赞你的女人有魅力,你还生气,真是没情趣。”
柳如风身体猛的一僵,被她手指触到的肌肤一阵酥麻之意笃生,挥手打开她的手,状似发怒:“你觉得我该开心?”
少女连忙道歉,道:“你别生气,大不了本宫帮你报复回去。”
兰衣公子似是在斟酌审视:“如何报复?”
少女嫣然一笑,甜甜着撒娇:“等会你便知道了。”
柳如风桌下的手一寸寸扣紧,许久,才平复。
忽然听见啊的一声呻吟。
萧夙从躺椅上跌下,捂着心口,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落。
少女起身,绕过桌子,蹲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和一众赶来的黑衣侍卫,无辜笑着:“诚如陛下所言,本宫容貌倾国倾城,为了防止有人心生不轨,本宫都会在身上散些毒粉啊什么的。可能是那些人有贼心没贼胆,所以陛下成了第一个被毒到的人呢?”
“解……药呢?”萧夙眼眸中满是寒戾,忍着剧痛,艰难开口。
“解药?”少女眼眸一转,似是在想什么,片刻对上他一笑:“不知道啊!我胡乱配来着!”
“玉!无!双!”萧夙气得眼球都凸起,满是血丝,想要起身,却又狼狈的跌在地上。
侍卫们纷纷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拔刀相向。
只见少女双手堵住耳朵,皱眉:“本宫又没聋,陛下叫那么大声干嘛!难道陛下眼睛瞎了?”
柳如风唇角微扬,不由摇了摇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对人下毒还能这般理直气壮,恐怕世间只此一人。
一名黑衣侍卫横眉怒目道:“立刻交出解药,否则今天别想走出金碧堂。”
玉无双眉毛一挑,看也不看他:“本宫暗卫三千,个个以一敌百,若是今日本宫少了一根毫毛,定要让你们死无全尸。”身上威严大震,眼中满是自信。
几人退下,正犹豫该如何是好时,萧夙被人扶到躺椅上,气若游丝,脸色惨白:“你想如何?”
见他那狼狈的样子,玉无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很是严肃:“交出食肉蛊的母蛊。”
“哈哈哈哈!”萧夙突然大笑起来,一下扯到心口的剧痛,脸色更加惨白如纸,怎么也不敢相信:“就为了一个叛徒,就对朕下毒?”
“在本宫心中,陛下所谓的叛徒,比陛下重要的不是一两点。”
萧夙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却强撑着没有叫出一声,表情狰狞至极:“背叛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公主不惜以身犯险,如果她……”
玉无双直直的看着他,痛成这样,却没有叫出一声,心里对他倒是有了几分佩服:“陛下还是交出母蛊,免得多受折磨。至于黎若,她绝不会背叛,即便日后真的如此,那也是我应得的。”
萧夙身体一震,许久,才开口:“冥,将母蛊给她。”
“是。”那名叫冥的男子敛住杀意,拿出一个白瓷瓶抛向那方。
柳如风一手接过,递给身旁的人。
玉无双看着小小的瓶子,就是里面那个东西,苦苦折磨了黎若三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用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控制人的怪不得会遭到背叛。”说完将一个瓶子抛给他,拉着身旁之人缓缓离开。
软榻上,萧夙服了解药已经不再痛了,但一直高高在上,被人这般暗算,心中杀意顿时。
一位青衣长衫的老者缓缓走进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眸中凛冽的寒,沉眸开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论收拢人心,陛下确实不及无双公主。”
萧夙微怔,看着那人道:“丞相,今日朕受此大辱,令皇室蒙羞,朕誓要……”
“娶无双公主为后。”老者毫不犹豫打断他。
萧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您说……什么?她可是他国公主,她那般对朕,朕怎能娶她。”
老者笑道:“今日,无双公主交会了老臣用人不疑之道,他国公主又如何,这样的女子日后定会不凡。”
萧夙勉强恢复冷静,沉思了片刻,迟疑道:“那日四国来贺,她在天下人面前说过,娶她之人一生只能有她一人。”
老者哂笑:“一人足矣,若陛下诚心以待,她必一心一意辅助陛下,三宫六院又有何用。陛下见过不少女子,敢问陛下她们可及无双公主一分?”
萧夙沉默无言,许久,才郑重回答:“谢丞相提醒,朕明白该怎么做了。”眼神、语气无一不是笃定。
老者摸了摸胡须,满意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