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点点星斑似宏伟棋盘,连绵的山峦,如巨龙般俯卧大地,仿佛已入沉睡,等待黎明的来临。
一座去向山林深处的大路旁,坐落众多小土坡,细细数之,足有十九之数。
每个小土坡前,都有半人高的小门洞。
洞圆,半径二尺,时不时有身穿麻衣,浑身灰土的小孩,神色各异,从大路尽头走至土洞前,弓着身子,弯着腰,钻进大小不一的土洞内。
原本平静的小土岗却被一声喝骂声打破。
“小畜生,今天就这点收获还想吃饭,土都不给你留一口,给我在门口好好想想,怎么装可怜,去讨好你的衣食父母,不然饿死你都活该!。”
话落,便出现一位年仿十五左右的少年身影,从众多小土坡中一处最大的土洞爬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一位气急败坏,一脸凶相的大汉。
大汉膀大腰圆,和爬出来的瘦弱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在大汉看到少年唯唯诺诺一脸担惊受怕的懦弱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的上前踹了少年腹部几脚,怒骂一声“废物,今晚就是冻死你都是便宜的。”便不在理会剧痛忍受的少年,弯腰向土洞内走去。
少年名为林阳,听说还在襁褓中便被路过而听到哭声的大汉带了回来。
因为当日阳烈当头,且在林山之中发现他,便取名林阳。
原本一切都向好的发展,奈何人生不如意,事不如人愿,因为大汉的好吃懒做,沾染了赌习,辛苦积攒的家当不仅败光,讨的一位夫人也跑了,愤慨之下,对当时只有七岁的林阳,不是打就是骂,导致林阳如今十五年纪,见人就怕,性格也变的胆小,懦弱。
不仅如此,因为想饱食终日,居然让年纪幼小的林阳去乞讨。
一个人不够,便用各种办法,拐骗那些也因为走投无路,或者因为父母双亡的孩子,一起乞讨,还不准这些乞讨到事物和钱财的孩子私藏和独食,被发现,轻则便打,重则,一个不甚便有性命之忧。
几个月前,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因为腹饿,便悄悄的吃了一个讨要的馒头,被其他小孩告密,便被打死,尸体早被秃鹰食的干净,只要向东行走一里,便能看到一处小山岗下那具白骨。
和林阳一样,想过逃走离开的小孩不止一两个,可不出几天,便有小孩一脸害怕疲惫的又跑了回来。
而那些离开许久的小孩,本以为成功,却最后听到的消息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与其离开,不如留在这里好死赖活着,是现在每个小孩的想法。
除了大汉住土洞大一圈外,剩下的小土洞,都是其他小孩住的地方。
大汉刚刚的喝骂声,让其他土坡中的小孩,从土洞内探出脑袋,望着那靠在树身上,咬牙忍痛的林阳。
而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每次去乞讨,林阳一句话都不说,一脸木讷,像个傻子一样,静静的看着天空,一动不动,要不是因为眨眼间的动作,都以为他死了。
对于今晚又被大汉责罚而挨饿的林阳,他们也只是冷笑一声,就退回土洞内,用泥土块堵好洞口,便不在理会。
夜晚的冷风,割人脸颊,寒人骨疼。
环顾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小土坡,林阳目中呆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茫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林阳被责罚,挨饿,吹着夜晚冷风时,感受最多,不是饥饿,不是寒冷,而是迷茫,就连蚊虫透着满是灰土麻衣叮咬的痛痒都显那么微不足道。
这丝迷茫来的莫名其妙,来的云里雾里,不清不楚,让林阳心烦意乱。
每当这种感觉蜂拥而至袭上心头,林阳便下意识的仰头望天,静静的,呆呆的,望着星空,思绪如同安睡一般,是哪样的古动无波,哪样的平静祥和。
夜过。
破晓时分,渐渐泛白的天空,如同害羞的姑娘一般,睁开眼睛,看着大地。
宁静的早晨,却被一声大喝充斥。
“都给我起来,赶紧去乞讨,你们的任务就是今天傍晚回来,必须讨够二百文钱,不够,别想吃饭,还有,谁要是被我发现,敢私藏食物和文钱,我废了他手脚。”
叫喊声,瞬间让众多小土坡多了十几位小孩身影,张口哈气的,睡眼朦胧的,年岁不一,形态不一。
准备回到土坡内继续睡懒觉的大汉,突然看到不远处靠树而睡的林阳,大吼道:“好你个小畜生,我说话不管用了,今天还讨不到,就饿死你个王八蛋。”
说着说着,见林阳还没有动作,一脸怒视的走了过去,踢了几脚继续道:“还给老子装死,让你装,让你装。”一边说一边还踢着林阳。
“小父,林阳是不是饿死了?”这时,一位年纪只有十岁的男童,看着林阳还不动作,下意识的说道,可话说出口的瞬间,便后悔起来。
“哼,饿死到好了,少了一个人吃饭,你去把他给我扔到东林去...还有,今天死了一个废物,为了除晦气,今天的任务加倍,完成不了,每人二十鞭,还愣着做什么,滚!”
大汉话音一落,十岁的男童,顿时感觉众多目露寒光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想起他们平时合伙欺辱殴打其他小孩残忍行为,吓的脸色苍白起来,连忙跑到林阳身旁,费力的扶起背在背上,拖着林阳松拉在地的双脚,步履维艰的向东林行去。
路上,十岁孩童,嘴里时不时的念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楚的话。
“林哥,一路好走啊,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死可能真的挺幸福的,希望你有个好命,投个好人家,今天任务太多,不能亲手埋你,只能水葬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来找我晦气啊,我们虽然平时没说过话,可我打心里是尊敬你的....”
摸着林阳冰冷的身体,孩童一脸同情的叹道:“小父真狠心,明知季已入冬,却让你在外睡了一夜,哎!...”
虽然知道背死人是晦气的,可谁让自己刚刚多嘴,孩童心里无不这般想着,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
本想到东林,随便找个地方,扔下林阳赶紧跑,却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话带走了,还是因为年纪小,听说传言背死人会倒霉,如果死前有怨气,可能会附身等等,被自己吓的绕了老远路,来到一处小河旁。
望着盘旋在头顶上空,众多鸣叫的秃鹰,孩童便放下林阳身体,深深的鞠了一躬,便推其身体向河中走去。
眼看着河水已经漫过胸口,孩童也不在往深走,顺着河流的方向,用力了推了一把,便看着林阳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目光尽头。
“林哥,一路走好!”
孩童说完此话,身形便莫入山林之中。
应是感觉到林阳生命的消失,一直盘旋在空中的嘶鸣秃鹰,便俯冲而下。
待秃鹰落到林阳身体上时,那剪刀一般的喙,瞬间便在林阳身上开了几个血洞,顿时鲜血直流,不仅染红了秃鹰蠕嚼的喙,染红了林阳破烂的麻衣,更是在流下小河中,随着身体的漂流,拉起常常的红线。
以林阳这样瘦弱的身体,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成为一副白骨。
人之死,两悲哀,死未食,二未葬,纵然是那些活在刀尖添血的铁血男儿,也不愿就这么死去。
林阳身上的血洞,一个一个的增加,而秃鹰嘴巴中的肉,却一块一块从林阳身上撕咬,拉扯,蠕嚼。
可能就连风也开始同情其林阳,越刮越大,越刮越猛,以至秃鹰不得不靠两只翅膀来维持平衡。
其中一只秃鹰,刚刚掌握好平衡时,便向林阳胸口处撕咬下一块肉皮。
皮开肉列下,鲜血奔涌而出,瞬间染其林阳脖颈上那一抹看不真切的印记。
就在这时,秃鹰猛然嘶鸣起来,其声尖锐嘈杂,竟然夹杂哀求之意。
那不断挣扎的翅膀,此时此刻却怎么都不能让他们落在林阳身躯上动摇一分一毫,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的他们一般。
仅仅只是一瞬间,林阳脖颈上那印记一闪而逝,这众多的秃鹰,突然其声而止,身体如同扭曲了一般,爆裂开来。
那炸而四溅的鲜血,如同被牵引一般,倒转而来,争先恐后,附上林阳脖颈印记处。
更让人骇然的,便是那已经不知流了多久,托在林阳身下河水中长长的鲜血,如同有灵气的蛇一般,极速而来,钻进印记处。
这一切的发生,就在呼吸之间,就连风,也在这时小了起来,四周更是阒然无声,鸦默雀静,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有那刚刚才散落在河面四周的秃鹰羽毛,诉说着刚刚那恐怖的一幕。
......
深夜,一声痛苦的大吼声,打破宁静。
林阳神色扭曲,浑身颤抖坐在河岸边,一种痛不欲生,痛入骨髓的感觉,让林阳险些晕了过去。
紧咬的牙龈,也因为太过用力,出现血痕,因为剧痛,整张脸如血一般殷红。
望着已经没有任何衣物遮掩的身躯上,数十个血洞,林阳下意识去用颤抖的双手碰触,顿时撕心裂肺的感觉,传遍全身,疼的林阳大吼起来。
就在这是,林阳耳边远处传来众多渐行渐近的蹄踏之声。
这蹄踏声中,时不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声,细听之下,这吼声好似一直重复一个字“驾!”
林阳深吸一口气,踉跄起身,拖着浑身的剧痛,向大路走去。
近在眼前,只有十丈距离的大路,此时此刻在林阳眼中,是如此的漫长。
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林阳用起全身力气,沙哑的吼道:“救......命!”
这一声“救命”好似用完林阳所有的力气一样,让林阳整个人都栽倒在地。
可十丈的距离,此时还不足一丈,而远来而进的马车,却已经跃过林阳,向远处疾驰而去。
倒在地上的林阳咬着牙,满是期望,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目光这时也渐渐变的模糊起来。
“我...我不想...不想...死!”
虚弱,却满含坚定的话音一落,林阳便晕了过去,一滴珠泪,从林阳左眼掉了下来,潮湿地划过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滴落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四溅起来。
而已经跑远的马车,随着众多马鸣声,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