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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却说那国王倚着龙床,泪如泉涌,只哭到天晚不住。行者上前高呼道:“你怎么这等昏乱!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不信时,捞上骨头来看。那里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下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衰败,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幸我等早来,除妖邪救了你命。你还哭甚?哭甚?急打发关文,送我出去。”国王闻此,方才省悟。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黄虎,油锅里果是羊骨。圣僧之言,不可不听。”国王道:“既是这等,感谢圣僧。今日天晚,教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明日早朝,大开东阁,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果送至寺里安歇。

次日五更时候,国王设朝,聚集多官,传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门各路张挂。”一壁厢大排筵宴,摆驾出朝,至智渊寺门外,请了三藏等,共入东阁赴宴,不在话下。

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个个欣然,都入城来寻孙大圣,交纳毫毛谢恩。这长老散了宴,那国王换了关文,同皇后嫔妃,两班文武,送出朝门。只见那些和尚跪拜道旁,口称:“齐天大圣爷爷,我等是沙滩上脱命僧人。闻知爷爷扫除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来交纳毫毛,叩谢天恩。”行者笑道:“汝等来了几何?”僧人道:“五百名,半个不少。”行者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捽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今日灭了妖邪,方知是禅门有道。向后来,再不可胡为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国王依言,感谢不尽。遂送唐僧出城去讫。

这一去,只为殷勤经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马道:“徒弟,今宵何处安身也?”行者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三藏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行者道:“在家人,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脚后蹬妻,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那里能彀?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有路且行,无路方住。”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路多险峻,我挑着重担,着实难走,须要寻个去处,好眠一觉,养养精神,明日方好捱担;不然,却不累倒我也!”行者道:“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师徒们没奈何,只得相随行者,往前又行。不多时,只听得滔滔浪响。八戒道:“罢了,来到尽头路了。”沙僧道:“是一股水挡住也。”唐僧道:“却怎生得渡?”八戒道:“等我试之,看深浅何如?”三藏道:“悟能,你休乱谈。水之浅深,如何试得?”八戒道:“寻一个鹅卵石,抛在当中。若是溅起水泡来,是浅;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行者道:“你去试试看。”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望水中抛去。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沉下水底。他道:“深!深!深!去不得!”唐僧道:“你虽试得深浅,却不知有多少宽阔。”八戒道:“这个却不知,不知。”行者道:“等我看看。”好大圣!纵筋斗云,跳在空中,定睛观看。但见那: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

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

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

急收云头,按落河边道:“师父,宽哩!宽哩!去不得!老孙火眼金睛,白日里常看千里,凶吉晓得是。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见边岸,怎定得宽阔之数?”三藏大惊,口不能言,声音哽咽道:“徒弟啊,似这等怎了?”沙僧道:“师父莫哭,你看那水边立的,可不是个人么?”行者道:“想是扳罾(zēnɡ)的渔人,等我问他去来。”拿了铁棒,两三步,跑到面前看处,呀!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行者叫:“师父,你来看看。”三藏看见,滴泪道:“徒弟呀,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八戒道:“师父,你且听,是那里鼓钹(bó)声音,想是做斋的人家。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问个渡口寻船,明日过去罢。”三藏马上听得,果然有鼓钹之声。“却不是道家乐器,足是我僧家举事。我等去来。”行者在前引马,一行闻响而来。那里有甚正路,没高没低,漫过沙滩,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但见:

倚山通路,傍岸临溪。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沙头宿鹭梦魂清,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笛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皎月如悬镜。忽闻一阵白苹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三藏下马,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三藏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却是不同。在人间屋檐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你却休要撒泼。汝等脸嘴丑陋,只恐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矣。”行者道:“说得有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此守待。”那长老才摘了斗笠,光着头,抖抖褊衫,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贫僧问讯了。”那老者还礼道:“你这和尚,却来迟了。”三藏道:“怎么说?”老者道:“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才来?”三藏躬身道:“老施主,贫僧不是赶斋的。”老者道:“既不赶斋,来此何干?”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色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那老者摇手道:“和尚,出家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三藏道:“老施主见得最是。但我还有三个小徒,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保护贫僧,方得到此。”老者道:“既有徒弟,何不同来?”教:“请,请,我舍下有处安歇。”三藏回头叫声:“徒弟,这里来。”

那行者本来性急,八戒生来粗鲁,沙僧却也莽撞,三个人听得师父招呼,牵着马,挑着担,不问好歹,一阵风闯将进去。那老者看见,唬得跌倒在地,口里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三藏搀起道:“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徒弟。”老者战兢兢道:“这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样丑徒弟?”三藏道:“虽然相貌不终,却倒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老者似信不信的,扶着唐僧慢走。

却说那三个凶顽,闯入厅房上,拴了马,丢下行李。那厅中原有几个和尚念经。八戒掬着长嘴,喝道:“那和尚,念的是什么经?”那些和尚听见问了一声,忽然抬头:

观看外来人,嘴长耳朵大。身粗背膊宽,声响如雷咋。

行者与沙僧,容貌更丑陋。厅堂几众僧,无人不害怕。

阇(shé)黎还念经,班首教行罢。难顾磬和铃,佛像且丢下。

一齐吹息灯,惊散光乍乍。跌跌与爬爬,门槛何曾跨。

你头撞我头,似倒葫芦架。清清好道场,翻成大笑话。

这兄弟三人,见那些人跌跌爬爬,鼓着掌,哈哈大笑。那些僧越加悚惧,磕头撞脑,各顾性命,通跑净了。三藏搀那老者,走上厅堂,灯火全无,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唐僧骂道:“这泼物,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日日叮咛。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说得他们不敢回言。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急回头作礼道:“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也。”八戒道:“既是了帐,摆出满散的斋来,我们吃了睡觉。”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家里人听得,大惊小怪道:“厅上念经,有许多香烛,如何又教掌灯?”几个僮仆出来看时,这个黑洞洞的,即便点火把灯笼,一拥而至。忽抬头见八戒、沙僧,慌得丢了火把,忽抽身关了中门。往里嚷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

正叙坐间,只听得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什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相貌虽凶,果然是山恶人善。”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与他四位行礼。礼毕,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排斋。”连叫数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拢帐。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这盛价,两边走怎的?”老者道:“教他们捧斋来侍奉老爷。”八戒道:“几个人伏侍?”老者道:“八个人。”八戒道:“这八个人伏侍那个?”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个人;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伏侍方彀。”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八戒道:“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那和尚与老者,一问一答的讲话,众人方才不怕。却将上面排了一张桌,请唐僧上坐;两边摆了三张桌,请他三位坐;前面一张桌,坐了二位老者。先排上素果品菜蔬,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排得齐齐整整。唐长老举起筋来,先念一卷《启斋经》。那呆子一则有些急吞,二来有些饿了,那里等唐僧经完,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扑的丢下口去,就了了。傍边小的道:“这位老爷,忒没算计,不笼馒头,怎的把饭笼了,却不污了衣服?”八戒笑道:“不曾笼,吃了。”小的道:“你不曾举口,怎么就吃了?”八戒道:“儿子们便说谎!分明吃了;不信,再吃与你看。”那小的们又端了碗,盛一碗递与八戒。呆子幌一幌,又丢下口去,就了了。众僮仆见了道:“爷爷呀!你是‘磨砖砌的喉咙,着实又光又溜!’”那唐僧一卷经还未完,他已五六碗过手了,然后却才同举筋,一齐吃斋。呆子不论米饭、面饭,果品、闲食,只情一捞乱噇(chuánɡ),口里还嚷:“添饭!添饭!”渐渐不见来了。行者叫道:“贤弟,少吃些罢。也强似在山凹里忍饿,将就彀得半饱也好了。”八戒道:“嘴脸!常言道‘斋僧不饱,不如活埋’哩。”行者教:“收了家火,莫睬他。”二老者躬身道:“不瞒老爷说。白日里倒也不怕,似这大肚子长老,也斋得起百十众;只是晚了,收了残斋,只蒸得一石面饭,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要请几个亲邻与众僧们散福;不期你列位来,唬得众僧跑了,连亲邻也不曾敢请,尽数都供奉了列位。如不饱,再教蒸去。”八戒道:“再蒸去!再蒸去!”

话毕,收了家火桌席。三藏拱身,谢了斋供。才问:“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姓陈。”三藏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老者道:“老爷也姓陈?”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陈。请问适才做的什么斋事?”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老者道:“不是,不是。”三藏又问:“端的为何?”老者道:“是一场‘预修亡斋’。”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行者闻言,暗喜道:“这呆子乖了些也。——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那二位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老者道:“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什么?”行者道:“止见一面石碑,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别物。”老者道:“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行者道:“未见。请公公说说,何为灵感?”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老爷啊,那大王:

感应一方兴庙宇,威灵千里祐黎民。年年庄上施甘雨,岁岁村中落庆云。”

行者道:“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那老者跌脚捶胸,哏了一声道:“老爷啊!

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好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行者道:“要吃童男女么?”老者道:“正是。”行者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道:“今年正到舍下。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大圣,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lǐ)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行者道:“你府上几位令郎?”二老捶胸道:“可怜,可怜!说什么令郎,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八戒道:“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老者道:“只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四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行者道:“那个的儿子么?”老者道:“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取名唤做陈关保。”行者问:“何取此名?”老者道:“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止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者,此也。”

三藏闻言,止不住腮边泪下道:“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行者笑道:“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二老道:“颇有些儿。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行者道:“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将起来的。”老者道:“怎见我省?”行者道:“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拼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拼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二老滴泪道:“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行者道:“他来行走,你们看见他是什么嘴脸?有几多长短?”二老道:“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他把我们这人家匙大碗小之事,他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行者道:“原来这等。也罢,也罢。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那陈清急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

小孩儿那知死活,笼着两袖果子,跳跳舞舞的吃着耍子。行者见了,默默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搀着手,在灯前跳舞。唬得那老者慌忙跪着唐僧道:“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那老者跪在面前道:“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行者笑道:“可像你儿子么?”老者道:“像!像!像!果然一般嘴脸,一般声音,一般衣服,一般长短。”行者道:“你还没细看哩。取秤来称称,可与他一般轻重!”老者道:“是,是,是。是一般重。”行者道:“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行者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那陈清跪地磕头道:“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行者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也。”行者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行者道:“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行者笑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惟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知之,上前扯住道:“老大,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也彀了。但只是老拙无儿,只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他也哭得痛切,怎么舍得。”行者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个阴骘,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那八戒听得此言,心中大惊,道:“哥哥,你要弄精神,不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行者道:“贤弟,常言道:‘鸡儿不吃无工之食’。你我进门,感承盛斋,你还嚷吃不饱哩。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八戒道:“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行者道:“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三藏叫:“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阴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八戒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肚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行者道:“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看。”陈澄急入里边,抱将一秤金女儿,到了厅上。

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纻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丝鞋;腿上穿两只绡金膝裤儿;也袖着果子吃哩。行者道:“八戒,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的像他,我们祭赛去。”八戒道:“哥呀,似这般小巧俊秀,怎变?”行者叫:“快些!莫讨打!”八戒慌了道:“哥哥不要打,等我变了看。”这呆子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变!”真个变过头来,就也像女孩儿面目,只是肚子胖大,郎伉不像。行者笑道:“再变变。”八戒道:“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奈何?”行者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却怎生是好?你可布起罡来。”他就吹他一口仙气,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与那孩儿一般。便教:“二位老者,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不要错了。一会家,我兄弟躲懒讨乖,走进去,转难识认。你将好果子与他吃,不可教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汛。等我两人耍子去也。”

好大圣!吩咐沙僧保护唐僧,他变作陈关保,八戒变作一秤金。二人俱停当了,却问:“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八戒道:“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这个手段。”老者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子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行者道:“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放在堂上。行者欢喜道:“八戒,像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八戒道:“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这个却不是耍子。”行者道:“你只看着我。刬着吃我时,你就走了罢。”八戒道:“知他怎么吃哩?如先吃童男,我便好跑;如先吃童女,我却如何?”老者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道:“造化!造化!”兄弟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哭哭啼啼,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端的不知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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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自己的女人我不宠难道要让别人来替我宠?”他是她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用真心将她一步步引入爱“你要和我坐么”她看着被他赶跑的同桌,懵懂的问道“你想要我和你...做吗?”他带着深一层的含义回答,满肚子坏水
  • 逆流之战

    逆流之战

    逆流而战,战出自我,战出狂妄。这里没有主角,没有光环,只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斗和朋友间发自肺腑的感情。翻开这本书,跟凌殇一起去幻想人类的兴衰……
  • 华晨宇——勿忘我

    华晨宇——勿忘我

    十七岁是多么美好的花季,是什么让她把自己伪装起来,她从小背负这仇恨。
  • 饱肚王的倒霉战记

    饱肚王的倒霉战记

    诸君,请听我说。我家住蓟城边,有屋又有田,可那起义军,抢我余粮逼我反——好好好,我认倒霉,点背不能怨社会。可讲道理,为什么叫项雨的是个狂野型号妹子!为什么叫张靓的是一个病娇心机婊!还有为什么我姓刘名浜啊!最重要的是凭什么全世界都管叫饱肚王啊!?我好歹也是有【蓟公】这个正式封号的!这难道都是我的政治口号的错喽?谁让我说要让世人都吃饱肚子?“唉?萧荷你别抢我日记本!这次又是什么事,该不会是韩欣那个傲娇又跑了吧?粮又快没了?!”
  • 我是妖兽

    我是妖兽

    我们有理由相信“神话”的力量。当神明真实的站在面前的时候,人类的脆弱如同蝼蚁。当神秘的图腾竖立在大地之上的时刻,就算是最精明的物理学家也会为之失语。天空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龙的口齿狠狠的咬下。凤凰遨游在火神制造的海洋当中。黑色的渡鸦静静的看着黄泉的河流。嘶吼的八歧大蛇。睁开双眼的芬里尔。展翅高飞的孔雀。窃窃私语的欧德姆布拉。你能够想象吗?一个人类掌握着神话的力量,笑眯眯看着你的样子。称之为“地上神”都毫不夸张的形象,将人类作为圈养的牛羊的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价值观。连呼吸都难以自持的威严。注视着你。——请勿对号入座历史。这是平行空间。这里压根就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不管是哪次大规模破坏都少不了妖兽的影子。要说的话,这就是妖兽的后花园。连神明都感到哭笑不得的世界。用物理与化学去束缚神话?你在开玩笑吗?
  • 娇妻甜似火:老公,倾心爱!

    娇妻甜似火:老公,倾心爱!

    她是顾氏集团之女,驰骋全市的富家女。勾搭妹妹的未婚夫,八卦杂志上绯闻满天飞,醉酒飙车,与全世界为敌,桀骜不驯,疯事累累。人们明里尊称她“顾小太爷”,暗里戏称她“顾大疯子”!他是叱咤两道的神秘总裁,雷厉风行,淡漠禁欲。却偏偏对她食髓知味,娇宠入骨。敢看别的男人?他扯掉领带,把她压在会议桌上。想离婚?他一个电话,烧掉了民政局,打了她的小屁屁,让她只敢狂喊求饶“不离不离!老公我们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