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道然学长……”曲映人有些意外的道。
“怎么,这位讲道的不是老师?”
“不是,不过很多学弟学妹都请他讲道,道然学长收费便宜,而且对《道经》领悟很深!很多低阶学子喜欢请他,要进去听吗?”
元复摇头道:“这里听也是一样,既然你这么推崇,此人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听到元复的话,曲映人笑了笑。
元复凝神细看,却见那位青年男子背负双手,在前面高台来回走动,轻袍缓带,双目神采灿然,风姿飞扬出尘,神情潇洒,口若悬河。
“道不可道,并非是不可说,而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说不出来,可是却能有具体的体现——”
“不同的本体其道也不相同,表现在外的体现也就各有差异——在天地是为天地之道,四时运转,昼夜更替;在自然,则为自然之道,花木枯荣,春生夏长;在生灵则为修行之道,感悟天地,明白自然,打破沉迷,寻找自我。”
“……”
“道本身并无多少大小高低之分,可是修士修行的道却有,那就是——境界!”
“境界越高,道行越深!所以,道为根本,余者为用,万勿舍本而逐末!”
“……”
元复与曲映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一个学子能这样深入浅出的讲解《道经》,确实不错!”
这位道然师兄讲解的其实是最粗浅的道理,估计是下面听课的学子修为不高而专门要求的,否则只凭这一点恐怕还不足以当得起曲映人的推崇。
“道然师兄是有望在学宫留魂的学子之一!”
“难怪!”
所谓留魂,元复还是知道的!
每一个学宫学子入学就会留下魂灯,称之为点魂灯,人死则灯灭,因此只要留下魂灯的修士都不可能有不知生死的情况。
而从夜雨学宫出去的学子,无论是学分不够被驱逐的,还是学分足够而拿到学徽印记,他们离开的时候都会带走魂灯,之后与学宫也就没什么瓜葛了。
唯有被学宫认可留在学宫继续修行或者当老师的学子,才能留下魂灯,曲映人口中的留魂,就是指这一种人,他们要么是修行的天才,要么是有某种长才的怪才。
留魂之后的学子就算是学宫的人,与之生死与共休戚相关,不但能得到夜雨学宫这个庞大势力的庇护,还有各种丰富的资源共享,这种诱y惑别说是没有跟脚的普通修士,就算是一些世家子弟也宁愿放弃家族而加入学宫。
因此,留魂是学宫对学子最高的认可,也是学子最高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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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外,皆归于术!
所以,又有‘道为根本,术为其用’之说,只是术法太多太杂,才分门别类,方有丹、器、阵、术之分,术学院练攻防杀伐之术,丹学院传炼丹成药之术,器学院讲铸造炼器之术,阵学院授布阵制敌之术。
从道学院出来往南,就是丹学院。
元复要见的红长老并不在丹学院,而是和小易先生一样在其住所。
“学宫五大学院,每个学院都有内九外九共十八个长老,学院的院长由内院九大长老轮流任职,外院长老平时不干涉学院事务,只对学院重大事务有投票表决权,红长老就是外院长老之一。”
“易前辈也是?”
“老师是阵学院的内院长老!”
两人说着话,不过片刻就走进了老师居住的树林之中,几个转折之后,曲映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最后在一颗树前停步,元复顺着看过去。
远处的薄雾细雨中,一颗树下一张竹椅,一个青衣女子手中一杯清茶,她没有雨伞,可是雨丝却不能浸润半丝罗裳,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低头喝茶就令人自惭形秽,孤高脱俗浑似仙女落凡。
元复有些惊讶,他不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人,可是眼前这个明眸皓齿青衣霓裳的明艳女子,和曲映人口中因为炸了丹炉而大发脾气的外院红长老,实在让人难以联系在一起。
“红姨!”
等青衣女子一杯茶喝完,曲映人才带着元复前去见礼,语气亲昵,显然颇为熟稔。
“小鹿来了,这就是那个小子?”
青衣女子未有稍动,只是抬了抬眉眼,眉心一颗红痣异常惹眼,神情淡漠而疏离,她虽然是坐着,可是她看向元复的目光却好似在云端俯视蝼蚁的仙人,无情而冷漠。
“晚辈元复,见过前辈!”
青衣女子点点头,道:“我叫红青衣,在这里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话!”
元复神情恭谨,躬身应道:“是!”
红青衣微微点头,又道:“你的病症我以前见过一例,最多只有一分把握,本来是不愿意接手的,只是看在小易先生的面子才勉强一试,一旦开始治疗,就不能半途而废,非生既死,明白吗?”
“晚辈省得!”
红青衣似乎对元复的态度甚为满意,再次点头,然后轻抬手腕,一只白玉也似的手探出衣袖,手中捏着一枚鸽蛋大小晶莹透明的玉石,手指一弹,就轻轻飘到元复的身前。
“放开心神,摒除杂念,点亮魂灯之后,就是夜雨学宫的弟子了!”
点魂灯其实就是将修士的元神在魂石中留下一个投影,不会对修士本身造成半点伤害,每个修士留在魂石中的投影都是一样的,并不会显示出元神的强弱,只会显示修士的生死。
点魂灯的术法很简单,却有两个必须的条件,其一需要被施术对象的完全配合,但凡心中有一点抗拒,心神不纯粹,元神就不能留下投影。
其二,必须六境化神期以上的高手才能够施展——未显化元神的修士必须得到神识引导才能留下投影,因此化神期的修士又被称为宗师,因为只有修为到了这个境界之后才能给弟子点魂灯,方有资格开宗立派。
元复并非第一次点魂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白莹莹的魂石停留在元复的眉心半尺远,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越来越亮,骤然一闪之后又恢复成晶莹透明状,里面却多了颗黄豆大小的淡黄光芒,宛如一豆灯火。
红青衣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黝黑的木牌,她招手收回魂石,在木牌上轻轻一按,然后望空一投,魂石便化作一道光点在虚空中一闪就往问天楼方向而去,元复知道魂灯已经是落入问天楼的安魂堂了。
“这是你的身份铭牌,切记不要丢失!”
红青衣拂袖,手中的木牌轻飘飘的飞到元复跟前,然后又摆摆手:“清风!”
元复接过牌子,就见树林中应声转出一个十一二岁清秀的小道童,红青衣道:“其他的就先按部就班的来,清风自会详细的说明,你去吧!”
元复躬身行礼:“谢谢老师,学生告退!”
红青衣嗯了一声,摆摆手,倒是站在她身后的曲映人嘴角微扬,以目示意。
等红青衣说完之后,清风就板着脸,走过来清清淡淡的道:“学弟,请跟我来吧!”
看着元复和清风走远,曲映人嘴角的笑意也慢慢的由生而死,最后化作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
“小鹿,小易先生说你拒绝了这件亲事?”
曲映人垂头,低声道:“我只是说没考虑好!”
“没考虑好?”
红青衣厉声道,霍然站起,转身看着曲映人,声音愈发尖利:“你用这句话敷衍了多少年了?你要考虑什么?考虑这些凡夫俗子蝼蚁般的性命?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吧,小鹿,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怜惜世人,可谁又曾怜惜过你,谁又曾怜惜过你娘?”
曲映人低垂着头,始终一言不发,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红青衣抿了抿嘴,看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良久之后,才缓缓坐回了竹椅上,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小鹿,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总得为你娘考虑一下,你等不了,她更等不了,我……我们只怕也等不了多久了!”
曲映人抬起头来,呐呐的道:“红姨,我……”
红青衣疲累的摆摆手,道:“算了,红姨看着你长大,又怎么会不明白,你毕竟和我们不同,到时候实在不行……,破了老祖宗的那条规矩就是了……,就算……,总得给大家留条活路不是……”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曲映人听。
曲映人双眼模糊,她知道红姨说的都是对的,也应该那么做,可是她却做不到,觉得那么做是不对的。
普通孩子都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可是曲映人不是,从小到大,她与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奄奄一息的雍容女子的时候,虽然看着陌生,可是那发自灵魂的声音,来自血脉相连的悸动,都清晰的告诉她,眼前的女人就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
从那一刻起,曲映人就发誓要守护母亲,可是这么多年来,誓言犹在耳边,她却一直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