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要和我相亲的那位教授是个忠实的高雅艺术爱好者,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要去音乐厅陶冶情操。平安夜的古典音乐会,更是从不曾错过。于是,便把相亲的地点和时间约在了锦城艺术宫晚上八点开始的古典音乐会上。
我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让我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将我清汤挂面了几十年的头发卷出蓬松柔媚的弧度,梳起清新雅致的公主头;捣腾着一堆瓶瓶罐罐在我素颜朝天了几十年的脸面上涂来抹去,让皮肤嫩得跟鲜豆腐似的;再脱去我身上宽松厚实的休闲装,换上一条立体刺绣的抹胸长裙,这下子胸显大了,腰显细了,腿显长了……
“我家闺女真是美死了!”老妈一脸骄傲地验收她的劳动成果,眼光不屑地斜瞄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热播的《大头贴娘娘传奇》,底气十足道:“绝不输给那些大明星!”
老爸的脸上有狂点一百个赞的严重认同感,嘴上却还是要谦虚一把的:“这输不输嘛,见仁见智。女儿呀,不要太骄傲哦。”
我捂额,只觉得自己像个装嫩的伪罗利,拜托,我已经二十四了,早过了少女时代了,好吗。
我提出抗议,不料却招到全家人的驳回,包括我那刚吃过“笋子肉片”的宝贝弟弟。
瞧他直勾勾盯着我,绮思缭乱的小眼神。
这下子,换我将双手交叉护在微露事业线的胸前,皱眉问他,“弟,你那是什么眼神”。
“当然是看自己姐姐的眼神喽。”他怔了怔,依葫芦画瓢地把话还给我。顿了顿,小眼神装模做样的挪到别处去游荡了一圈以后又回到了我身上,居然还奇葩地来了一句,“姐,你干脆当一下我的女朋友吧,这样,那些女同学就不会成天没事骚扰我了。”说话间,示意我瞧瞧墙角堆成小山似的小女生送他的圣诞礼物。
他话音刚落,我还没功夫教育一下他,这样欺骗小女生纯洁无瑕的感情是不对滴。他的脸上就已经挨了我爸妈的龙凤双绝了,“砰!——,啪!——”
老妈挥着平底锅,柳眉倒竖:“死小子,你想招天打雷劈呀?!”
老爸拿着苍蝇拍,吹胡子瞪眼:“就是就是,居然调/戏你姐姐。不想活啦?!”
鼻青脸肿的弟弟抱头哀号:“唉哟,哇呀,别打!我是高三考生呀……”
瞧着满屋飞蹿,与满屋追捕的家人,我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摊手,真是奇葩一家亲呀。
晚上出门之前,我妈将那教授的名片和照片给了我,并要求我把他的号码立即存在手机里。
照片上的男人,灰色西装笔挺,长得没想象中那么寒碜,不过一副严肃苛刻的表情,像是谁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
我妈警告我,要是敢临阵脱逃,拒绝相亲,从今往后,就真的不用回家了,我爱去哪就去哪。她不管我了。
我答应了她。
她还是不放心,本欲搭上出租车,亲自把我送到对方手里。可惜,她低估了平安夜的交通状况,出租车没行出几里地,就被堵塞在了长长的车流中,动弹不得。
她对地铁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力,所以,只能目送我搭上开往锦城艺术宫的车箱,不能再亲自押送。
可事事无常呀,我乘坐的那趟地铁在途中发生了线路故障。整个车箱都失去了动力,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
人群有一些骚动——
有用三字经问候地铁公司老总全家的,“CTM,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修的地铁,TMD这么破!”
有用皮包慌乱砸车门的,“开门呀,开门呀,我有幽闭恐惧症啊!”
有趁火打劫乱摸乱碰的,“哎呀,谁摸老娘屁股了?!抓流/氓呀!”
……
喧闹中,我将身子移到了角落,淡定地掏出手机,机械地重复着快捷拨号,一遍一遍再一遍,虽然对我的回复,永远都只是相同的一句话:“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千遍过去,我的心渐渐平静。
我和众人在停滞不前的地铁中闷了良久,等待着工作人员修复。
相亲的时间,自也是错过了。
真好,天随我意,回家以后,我可以告诉老妈,不信看新闻啦,我是真的去不了嘛。
“1!2!3!WhenIlookintoyoureyes,I‘maTroubleMaker,WhenIstandnexttoyou,I‘maTroubleMaker……”我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正是那个教授的。
我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抢在对方开口以前,用微笑的声音把拒绝的话先说了出来:“教授先生,让您久等了,抱歉抱歉。我来不了了,我乘坐的地铁坏了,现正前不村后不着店的给困在地下呢。想来这是天意,我们无缘相见。祝您早日另觅得知心人,圣诞快乐,再见。”说着,立即挂了电话。
“1,2,3……”但清净了不到十秒,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仍是那个教授的。我不接,他就一直拨,一直拨,终是让我不耐地接了电话。
这次了他先开了口,温润如水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地笑意:“悠悠,你还是记不住我的电话号码吗?”
教授=秦若珩?
“呃,原来是秦公子的安排,我才能重获自由呀?”我恍然大悟,顿了顿,诚恳道:“抱歉抱歉,我的记性好忘性大,呵呵。”
他亲切地问,“悠悠,你现在大致在哪个位置,我来接你。”
我干脆地答:“谢谢秦公子,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家。”
“悠悠,见上一面好么,我有一些话一直想对你说。”他温柔的声音似透着一丝渴求。
我微微一愣,笑道:“秦公子,我很乐意听你说话,可不是在这样的佳节夜晚,这样的夜晚属于家人和情侣。这两种身份,我和你此生都是无缘的,所以,还是不见面的好。”
“……”他在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声音温润如初,“悠悠,有些执著浓烈如火,有些执著温柔似水,无论更吸引你的是哪一种,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坚持到底……”
这样唐突又文艺范儿十足的告白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怔住,一时语塞。
他也没有再说话,似乎是用沉默等候着我的回答。
可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他了吗?难道是我刚才的拒绝过于委婉?
在电话两端,彼此的沉默中,地铁的线路修复完成,重获动力,灯光亮了,轮子也飞转起来。
在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后,终于,他微笑着先开了口:“悠悠,我们来日方长,圣诞快乐,晚安。”
“请等一下,秦公子,你知道元俊……”虽然我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禁不住一问。你知道元俊的消息吗?他到底有没有?
“嘟——”秦若珩却用干脆利落的挂机声,截断了我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