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昱醒来后,发现自已还在车里,但马上发现这不是自己家的车。还感到额头很痛,一摸,都是血。
前排两男女在讨论着把他卖到哪里去,卖多少钱。脑子里一时混成一团,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使劲摇了摇头,脑子里除了一些零碎不全的记忆,隐约记得是碰上了什么事故,就只剩一片晕眩。
他还只有八岁,遇到这种事一时间也没有了思考能力,愣住了不动。前面两个人仍在为怎么卖小孩而烦恼,却因为没有内后视镜而暂时未能发现他已经醒来。而且因为他是个孩子,并没有捆绑他。
过了几分钟,中昱终于反应过来,抛开混乱的思绪,着眼于当下的处境。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自己是被人贩子绑架了,再过不久就要被卖掉了。这对一个小孩来说可以说是最可怕的事之一,会有无尽的未知。以小孩子的想象力,这个未知就充满了恐怖,童工,鞭挞,吃不上饭,要挨饿受冻……如此云云。中昱不想变成那样,关于过去生活的记忆开始浮现出一些影子来。心中有了一种信念,即使在被卖的情况下也一定能逃出来,不过也绝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两个坏蛋。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前面开车的男人,说着说着,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转过头来看看。结果一阵夜风吹来,正看到那个小鬼拉开了后车门,心下一急,喊道:“喂!”小孩转坚毅而稚嫩的小脸,眼中透出一股决然。看到一个小鬼露出这样的眼神,即使是人贩子也心中一凛,冒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我x,他不会是要跳车吧?”这念头一出,马上就踩了刹车。
面包车一阵急停,一道小小的影子同时跃出了车,背影那么果决。此时车子正行于一河堤上,堤上并无栏杆,小小的影子就从堤上滚了下去。途中撞上一块石头,发出了一声闷响,随着一声闷哼,他就落入了湍急的河水中去了。
两个人贩子刚下车,就听到这落水的噗通一声。急急忙忙开了手电,下堤来看,却只看到一块石头上的血迹,以及幽暗湍急的河水,再看不见一点踪迹。又激论了几句,急匆匆地上了岸,飞快地开车走了。
根据刑法,拐卖儿童将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造成被拐卖儿童重伤、死亡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是要判死刑的,所以这两个人跑得飞快。
却说中昱落水之后,由于头部再受创伤,晕了过去。小小的身体如同浮木一般,随波逐流,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穿桥越梁,顺流而下。
不知漂流了多远的路,且幸于没有呛死在水中,亦未受到漂浮物如木料之类的撞击,得以活着被冲上了一处河滩。
睁开眼,入目的是细软的白沙,再抬头,只见一片芦苇环绕四周,随风飘摇。
“头好痛,这是哪里?”中昱摸头道。晃了晃头,随之而来的是比疼痛更大许多倍的迷茫。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谁?”
一道灵光闪过。
“我叫中昱。我是……逃出来的。”伴之以新的疑问。“我为什么要逃?又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是家里吗?”
破碎的记忆混乱地碰撞,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好像是很讨厌的人,我是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脑袋中闪过两个模糊的影子,好像触手可及,有一刹那的清晰,如同混沌顿开,但又马上消失不见,再不能忆起。原本第一次头部受创后,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二次受创后,更不再记得那些本不该忘记的事物,家人、朋友、联系方式、住址……俱皆不再,却对失忆前所痛恨的绑架犯深念不忘,偶然忆起,也有不褪色的恨意与厌恶。
如今还记得的,只剩一个名字,以及两道可憎的模糊身影,只知道那两人一定与自己失忆大有关联,极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此念过后,再不知其他,深深的疲惫感和虚弱感袭来,意识再次落入了黑暗中。只是心中仍不断念着“我是中昱”,想着那两个身影:一定要找到他们。
再次醒来,已是月上柳梢。繁星点点,夜风阵阵,湿透的身体已经风干,却感到头痛更甚,身体更冷。那坚毅而稚嫩的小脸上冒起虚汗,嘴唇苍白。他发烧了。中昱忍着疼痛与虚弱,向前爬去,进到芦苇丛中,避开了让他感到不适的夜风。此时虽是夏夜,他却没有感到温暖。
腹中空空,饥饿感也随之而来。没有力气再去觅食,随便抓过一把芦苇叶来吃。锋利的叶子边缘割破了小手,也划伤了嘴唇,血腥味溢满口鼻。
“真是熟悉的味道。”他想道,“我以前也经常受伤吗?”
夜空中星光闪闪,月光温凉,鼻下飘着阵阵草香,心中涌来一股解放的感觉。
“我自由了。”
“我还活着。”
第二日,中昱感到气力稍复,撑起身子,推开芦苇,向外走去。跌跌撞撞的身影,仍透着一股虚弱的气息。芦苇叶在他的小脸和胳膊上留下道道划痕。好在芦苇丛并不大,很快他就走了出来。只见他脸手这些高的裸露的皮肤上皆有划伤,额上还结着血痂,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里还夹杂着草叶。活脱脱一个流浪儿。
吃力地爬上河堤,顺着马路往前走。马路另一边是田地,附近应该有村镇。只是不知道在哪个方向,也许是前方,也可能在身后。中昱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前进。他的目光中透着坚忍,不时地顾盼两旁。路上偶有车马,看到这个小乞丐吃力地走着,都只是诧异一看,便呼啸而过,卷起团团飞灰,引起阵阵虚弱的咳嗽。
突然他双眸一亮,爬下河堤,在杂草中扒拉起来。拔起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将其用河水洗净,又放入口中咀嚼,咽下苦涩的汁液,吐出粗粝的茎叶渣。这是一株治风寒感冒的草药。
嚼完这一株草药,他又继续前行,向着这条路通向的某个未知的人类聚落而去。路上又吃了几株草药,这使他的口中满溢着各种苦涩的味道,但又觉得发烧的症好了一些,心下安然。
沿岸而行,饿了吃草叶,渴了喝河水,走走停停。这样直走到下午,才看到那他所盼见的建筑群。继续向前走,初时建筑低矮,皆是二三层小楼,后渐拔高,可见一些高楼大厦,而此时却已是夜深时刻。
行至中城,灯火霓虹不熄,亦可见稀疏而没有停歇的人流,还有未打烊的店铺。小吃店中飘来阵阵香味,引得空腹的中昱口水直流,他从昨天到现在只吃过草叶和河水。这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实在太辛苦了点。
不抱希望地摸了摸口袋,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一张二十。便急急跑上前去,在店主嫌弃和怀疑的目光中买了一个烧饼来吃,三两口就吃光了,那猴急样儿,恨不得把包装袋也吃下去。然而吃完一个烧饼并未让他感到满足,反而觉得更加想吃。忍住吃饱的欲望,拍拍口袋里的零钱,这是接下来几天的饭钱,不能乱花。
走到公交站前,从地图上找到了一个最近的警察局,记下路线和街道名称,便开始徒步走向那个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