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甫将古籍从肋下取出，交叉于身前，缓缓步下台阶。
“神甫好惬意，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在教堂里待得住。”罗德曼老爷身边一个乡绅打扮的老年人拄着拐杖说道。
“哦？镇上出了事？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神甫别有意味地说道。
“镇上来红海盗了！好在罗德曼老爷收到的消息及时，不然的话，今年的收成，又得叫那班天杀的给掠夺走了。”乡绅拍着马屁说道。
“嗯。这确实是大事。”兜帽之下，神甫撇了撇嘴角，“不过这大事，想必也在你们的控制之下吧？！”
“你！你说什么呢你！”南瓜汤姆从罗德曼的后头站出来指着神甫，“如果今天不是我们拼死抵抗，兴许，那些天杀的就打到教堂来了！”
“也兴许，你们可以叫他们止步于此！”神甫脸一抬，嘴上虽是回应南瓜汤姆，眼睛却盯住罗德曼。
“呵，好啦。”两人对视了几秒，罗德曼率先移开视线，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不带情感地说道，“我们不是来吵架的，作为镇上唯一的神甫，我们需要您来支持公道。”
“公道我自然有，就怕你们不受用。来吧，看看今天你们又给我出什么难题了。”神甫笑了笑，扒开人群，走到中间。
他认出了其中几个，民兵副队长，一名虔诚的神圣光明教信徒，前几日还来过教堂，是他接待了他，听取他的忏悔，因那些在峡海之战而倒下的亡灵。
伙夫埃德，一个乐观开朗的厨子，善于烹饪各种美食，下颌蓄着萨达尔人独有的蓬蓬须不是因为战功，而是为了吓唬小朋友，只是现在烧掉了一段，让他十分心疼，这可以从他时刻盯着自己的胡须看出来。
还有老杰瑞和埃尔斯通？不，这两人怎么也会被搅和了进来？神甫有些惊讶地扫过他们二人。
他突然有些生气。
但是他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的怒意，循例发问，“他们都犯了什么罪？”
“私通红海盗！”罗德曼老爷不紧不慢地说道，斜瞄了神甫一眼。
“有证据吗？”神甫问道。
伙夫埃德挣扎着绳索，看起来想要说话。
神甫抢先一步扯掉他嘴里的麻布。
“他们污蔑人，我们明明是在西海岸伏击红海盗，凭啥说我们私通红海盗！”
“这其中看来另有隐情？！”神甫转过身来，直视罗德曼老爷。
“没有隐情，人赃并获，就是他们私通的红海盗。”罗德曼老爷没有回答他，接话的是从外围挤进来的民兵队长卢克，“前几日，因为民兵役期将至，所以我特意叫了罗杰斯等人出海勘察红海盗的踪迹，但是回来后罗杰斯却说没有任何发现，以至罗德曼老爷听信了他的话，在昨夜解除了兵役，摆了宴席，谁知就在今天凌晨，红海盗从西北方向跑了出来，杀进小镇……”
卢克的出现让躲在教堂屋顶上的胡汉三心里颤了一下，他突然发现底下的雕塑只绑着罗杰斯一干人和老杰瑞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妮娜的身影！
“红海盗行踪不定，副队长没有发现不是很正常吗？”神甫试图为罗杰斯开脱。
“他没发现是情有可原，但是，”卢克走到罗杰斯旁边，一脚踢在他的肩头上，挑衅地拍了拍靴子，“但是当大家都在兵营的时候，他们却不在，那我想问，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西海岸埋伏呢！”伙夫埃德愤愤地说道。
“你撒谎！”卢克一拳打在伙夫埃德脸上，“排骨杰克在夜影森林看到了你们，还有那个留着长胡子的，红海盗的帮凶！”
“是的，就是那个魔神，他和红海盗的两个小头目走在一起！”排骨杰克跳了出来，面朝不明真相的群众鼓动。
“混蛋，原来你们真的和红海盗串通，你们该死！”
“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神甫，请您对他们执行火刑，以告慰亡灵！”
“用圣火洗洁这些背弃者，用他们卑微的生命告慰亡灵！”
此起彼伏的征讨声再次响起。
神甫皱了皱眉头，一时无措。
“请神甫做出审判吧！以告慰亡灵！”
“审判！审判～”
底下的民众渐渐形成了统一的呼声，群情激愤，高举火把。
火光映在罗杰斯几人脸上，表情各异。
埃尔斯通泪流满面地趴伏在老杰瑞身边，心中缠满各种疑惑。
老杰瑞唇角起伏，卑微地仰望星际，对天父做出祈祷。
伙夫埃德不满的咆哮着。
罗杰斯出奇的安静，双目紧闭，肌肉收紧。
其他人无不一脸担惊受怕……
夜十分深沉，但是人们的怒火并未因为深秋的寒意有所减弱。
远处的火刑台上，人们从四面八方搬来柴火，堆叠而起。
黑夜风起，真相犹如被乌云一点点掩盖住的星辰，褪去光辉……
“我不能对他们进行审判！”
神甫的声音在吵杂的喊叫声中孤零零地飘起，虽然细小，但是却一下子让全场都冷却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是神甫似乎不在乎这些眼光，或许他早已习惯了这些，质疑、猜度、愤怒、生气……
“我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审判，但我可以将他们押送到最近的主教教会，由那里的主教对他们做出判决！”
“有这个必要吗？”罗德曼阴沉着脸。
“很有必要。因为我只是七星神甫，还没有资格做出剥夺一个人性命的决定的权力。所以，我们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教来主持这样一场审判。”神甫说道。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卢克冷哼了哼，手臂一挥，示意几个党羽起哄，“大家动手，把这些背弃者架上火刑台，用圣火，洗净他们对亡去的居民所做的罪孽！”
“对！大家动手！”
“用圣火，告慰亡灵！”
“……”
眼看激动的群众开始解开老杰瑞他们身上的绳子，胡汉三嚯的站了起来，两眼发出一阵绿芒，周身衣物无风自鼓，引得整个教堂周边卷起阵阵邪风。
他已经做好了跳下去的打算。
“都给我住手！”
可就在这时，一道亮眼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骇得胡汉三又趴伏了下来。
神甫高高举起手中的古籍，犹如自由女神，那道金色亮光自书中发出，将神甫映衬得光明神圣。
他爬上了雕塑的高台。
“你们都给我住手！难道，你们不再听从天父的旨意了？难道，作为天父在人间行走的代言人，每日听取你们的忏悔并为你们铺就去往天国大道的神甫，如今说的话，你们全都不信了？”
“天父仁慈，心系众生，众生之命，只由天父！难道，你们忘记了撰写在《光明圣经》扉页的圣言了吗？”
如果说这世间有神，那此时此刻的神甫就是神！
神圣的气息油然而生，所有的群众羞愧地低下了头颅，以手掩面，跪伏在地上祈求神甫的原谅。
“天父仁慈，请宽恕我们的罪过！”
“荣耀属于天父，恩宠归于臣民，请神甫原谅我们！”
“……”
胡汉三在屋顶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小子吹牛逼的功夫都快赶上他了。
不过不管怎样骚动的民众被他摁了下来。
“大家都散了吧！请大家相信我，对于有罪的人天父不会忘记给予他惩罚；对于心善的人，即使亡去了天父也会接引他前往天国。”
“神爱世人，但世人也应该接受神的审判。请大家相信我，我以仁慈的天父立下誓言，教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卢克一看情况不对，上前一步想要发话，但是被罗德曼止住了，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
“罗德曼老爷，您的意思呢？”隔着长长的通道，神甫大声的征求罗德曼的意见。
“很好！”罗德曼嘴角的肌肉抽了抽，“我也觉得教会会给以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未落下，罗德曼就黑着脸带着众人离开，只留下一队看守罗杰斯他们的骑兵。
围观的群众如潮水退去，小镇复归宁静。
胡汉三蹑手蹑脚地从教堂上边溜了下来，尾随罗德曼他们来到后街的事政厅。
“早知道就不该把他们交出去，那个普罗索向来和咱们作对。”
胡汉三溜上了市政厅的屋顶，掀开一个口子，看到卢克抱着头盔站在壁炉旁边，在他对面，坐着罗德曼和那个乡绅。
“一个普罗索家族的弃子，没想到也敢跟咱作对！要不是忌惮他还是教会的人，早就送他去夜影森林喂狼了！”乡绅用拐杖敲了敲地板说道。
“那个女娃你安排妥当了？”罗德曼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了卢克和乡绅，看了看卢克，问道。
“都安排妥当了，大概凌晨就能够抵达柯尔沃克。”卢克恭敬地回道。
“那个女娃很重要！”罗德曼抿了一口红酒，坐到身后披着白色狼皮的沙发上，“不能出现失误！”
“大人知道她的身份？”卢克试探性地问道。
“两年前，我和爵士夫人出席过日耳曼东南行省一个大贵族为其小女儿举办的订婚宴会，在会上我见过这个女娃一眼。”罗德曼拧着眉头试图回忆，“但是时间过得太久了，有些模糊。”
“不过无论如何，一个初法的价值总是有的。最近峋山隐修堡一直紧咬着上边不放，或许，这个女娃可以为谈判增加一点小小的砝码。”
“大人说得极是！”卢克拍着马屁说道。
“嘿嘿，只要打通了峋山隐修堡，咱们的买卖就好做多了。”乡绅奸笑了几声，“不过龙穴岛有那普罗索家的人在，终究是个隐患！”
罗德曼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盯着壁炉里摇曳的火光，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明天早晨，镇上将会鸣响丧钟，而我们，需要一场哀悼会……”
“哀悼会？为谁的？那些死去的村民？”乡绅一头雾水，“我的好老爷，这个就大可不必了吧？我可不愿在这件事上花费半个铜星！”
“不……是我们可爱可敬的神甫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