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
豪华的甘泉宫里,君绾挺直了腰坐在榻上,挠挠头,想从自己头上找几个虱子出来玩玩,但结果却不如人愿。宫女们每天总是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想找个虱子出来真是难如登天呐,让她想找个由头发泄都不行。
这是第几年了?噢,她想起来了。
七年了,这可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
回想起她这可笑的一生,还真是够年轻气盛的,嗬。
君绾抬起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每到这样的天气她的双腿总是会像有一千只蚂蚁在无情地撕咬,让人痛不欲生,这是那人对她离开的惩罚,不过对她来说这都不算什么,比这更难熬的她都熬了过去,这点痛算什么?
从小她便在世人敬仰的云山长大,十五岁及笄下山后又到了风云涌动的帝都。那时的她自命不凡,带着满腔热血来到这里,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
是啊,就算是现在的自己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事情最后竟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知道自己要下山,她那从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师父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或许那时的师父便已经知道了她最后的结局,也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背对这她,逆着光,不让她看到他流泪的眼,萧瑟的背影,他说:“绾儿,为师知道自己己阻止不了你,也罢,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但为师还是想告诉你几句,凡是不要看皮表,没有谁就是笨蛋,不管何时,自己的意愿最重要,不要委屈了自己,师父……云山永远是你的家……”
可是那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呢,那时的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是一脸傲然的说,“师父,你要相信你精心教出来的徒弟。”
后来呢?
她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太傅许韫之女许未然,许未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哪怕有一天悄然换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开始展露头角,让许韫一点一点的开始重视自己,太傅是个尴尬的职位,虽受皇帝喜爱却并无实权,但君绾要的就是这样,圣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揣摩的!
等君绾将太傅府收拾得服服帖帖她的时代变要来了,她加入了八皇子的阵营,为他出谋划策,替他揣摩圣意。
很快,原本不受重视的八皇子不知不觉入了当今皇上的眼,朝中的风向也变了,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站到这一队,暗中支持着他。
直到八皇子对她说:“未然,待我登基后,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嗬,难道她替他争夺皇位是为了这皇后之位,为了这无上的荣耀么?
很多时候,为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她只是在享受群雄逐鹿指点江山的快感罢了。
但她还是继续支持着八皇子,因为她相信,不管在任何时候,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不过她没有想到,世代忠良的安国将军府居然会造反,可笑的是他们也是八皇子阵营的一员,还是她亲自拉过来的。
世事无常,没有人能算透这一切,她也一样。
再后来,原本将军府三公子云白登基,所有不服者,一律杀之。
君绾曾见识过云白的手段和心智,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落到他手上,君绾便没那么自信了。
君绾本以为自己也会像那些敌对者一样死的死伤的伤,但她没想到云白下一道旨意,让她入宫为后,难道她就一定逃不过这皇后之命?
君绾问过原因,但云白只是道,“我需要一个皇后。”
天下女子何其多,那差她一个?
但她没来由的不想去探究原因。
君绾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就这样,她成了云白的皇后,一切安稳。
直到她师父最终离去……
或许这便是天命。
她……早该料到的……
就在此时,甘泉宫的门缓缓打开,浓烈的阳光弄的君绾几乎睁不开眼,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绾绾。”
绾绾?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他登基后,他一直都是喊“朕的皇后”。
是啊,连他都知道自己要死了,这是对临死之人最后的一点仁慈还是对心爱之人隐晦的心意?
君绾绷直了身体,却奇异地放松了下来,但丝毫不肯认输:“怎么,我们高贵的陛下今天有空来嘲笑我这个失败者?”
云白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走到君绾身边坐下,如玉的脸上不见什么情绪,但那双眼却出卖了他。
君绾看着那双令人痴迷的眸子,眼波流转,折着不知那儿来的光,缠绵,复杂。
那是些什么情绪呢?
心疼?无奈?还有浓浓的不甘?
原来被世人称为云中白鹤的皇帝陛下也会有这些情绪,他心疼什么呢,无奈什么呢,他有为什么不甘着呢?
君绾不想管,她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云白的眼,却听见云白对她说道:“绾绾,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场景吗?”
“记得。”君绾抬眸,“我设计陷害纯然郡主,你在一旁围观。”
云白忽然就笑了,他说:“不,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仔细算算,那应该是我们第六次遇见。”
君绾不由得疑惑:“我们之前见过那么多次吗?”
“是啊,不过当时的你是不会注意到我的。”
君绾笑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出了眼泪,这一笑,甚至笑出了鲜血。
原来他们之前见过那么多次吗?
好多事情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她太累了,真的。
她一把抱住云白,把头埋进云白的胸前,轻声对他说道:“云白,我会死吗?”
云白搂住君绾,温声说道:“会。”
君绾笑笑,她就知道云白不会像一般男人那样说什么不会死的假话,这都是在自欺欺人,所幸他没有让她失望。
“云白,我恨你,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却一辈子孤独终老。”她十分温柔地说道,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说话最温柔的时刻。
“也许我只能活到九十九岁也说不定呢。”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用看,习武多年的云白也知道怀中人已没了气息。
这又是何必呢?
可若不这样,便不是他们了,他们纠缠了七年,死了也要用怎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有时候云白也会想,若他不这么做,她会不会就不这么决绝,可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怎么做,只是会比这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