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阳连忙抓起耳机，里面清晰地传来了一组对话。
“大陆有一架战斗机降落在这里的一座军用机场上，具体情况与背景不明，请指示。”
“设法搞清他的真实意图，如是投奔自由的反共义士，你们应尽一切努力，协助他早日实现这一愿望。”
“是！”
下面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此刻已经可以排除第一个假设，第二个假设也已证明了一半，飞机确实已降落在邻国，接下来需要证实的是，飞机是由于迷航被迫降落，还是驾机叛逃？
“继续监听。”于向阳吩咐了一句戎建华后，立即操起电话把刚侦听到的情况报告了处值班室，处值班室立即报告了大队值班室，通过大队值班室，又迅速地一道道地报了上去。
不一会儿，上面的指示下来了，要求他们务必尽快掌握飞机及飞行员的动向，以便我国在外交上取得主动，因为当时我国与邻国尚未建交。
戎建华注意力高度集中，继续密切监听着刚才的那一频道，但耳机里除了沙沙声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要耐心，继续听。”于向阳凭着自己以往的经验，一边鼓励戎建华，一边也在其他频道上迅速地留意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那些频道以及其他台位与其他科室的台位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关飞机与飞行员线索的声音了。往日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美国之音也沉默着，没作任何报道。直到晚上十点钟以后，正准备下班的于向阳和戎建华突然搜寻到了关于这方面内容的声音，两人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情况基本已查明，此人名叫陈光田，共军某飞行大队长，他已要求发表声明，希望能投奔去我自由世界。”
“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协助他来台。”
“是，我们一定照办。”
情况是否果真如此，不是他们侦听员所能鉴别与考虑的，他们的职责是根据收集到的有关情报视轻重缓急给予完整及时地上报。刚才的那一组对话非同小可，戎建华便连忙让于向阳通过电话报了上去，他自己飞快地将录音整理成文，让于向阳校对了一下，签了字，马上送往了处值班室。
这是自出事以来上报的第一份关于飞机与飞行员最新消息的情报。按到这一情报后，正急得团团转的上级情报部门的领导总算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立即将这一情报报告了军委，并由军委通报了外交部，为祖国采取措施，挽回损失与尊严赢得了时间，不然再拖延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向阳，建华，这下你们两人立功无疑了。”同工作室的战友纷纷向他们表示祝贺。
戎建华和于向阳一当兵来到这里就听说过，在这里工作的有关人员立功容易，机会也很多，但处分同样也很多，而且是难以避免的，只要稍微一疏忽或判断不准，把该报的情况没上报或遗漏或迟报，上面追究下来，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
这次突发事件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陈光田被引渡到台湾，紧张的战备才被解除。在这次突发事件中，于向阳和戎建华紧密配合，运用以往学到的业务知识，在其他担负着同样任务的兄弟部队还没丝毫反应的情况下，他们却详细的掌握了全部情况，完全做到了情报工作所要求的准确、及时与完整，不但解决了上级领导的难题，同时也为部队赢得了荣誉。
于向阳和戎建华的出色表现，方连舟感到十分高兴，他正准备下令有关部门整理材料上报，给两人记功，没想到司令部来电却要求他们不要为有关人员请功，原因是出事部队是他们的兄弟部队，为这事，有关领导都受到了撤职与降级处分。在兄弟部队受到挫折打击的时候，他们理应发扬风格共赴患难。
当这一决定在一次室务会议上由室主任宣布后，立即引起了强烈反响，戎建华倒没表示什么意见，但另外一些战友却慷慨激昂，为戎建华鸣不平。
“这样太不公平了，你们领导应当向上级反映。要知道我们所从事的工作与其他部队不一样。当我们因工作失误受到处分的时候，他们能想到我们为此在心灵与政治生命上所受到的损失与伤害有多深吗？既然部队有话在先，奖罚分明，那么就要严格执行。”
这一意见说出了大多数人心里要想说的话，战友们附和着，纷纷要求室主任向处部和大队部反映。
说心里话，室主任何尝不想给戎建华记功呢？他也完全清楚下属的要求不算过分，有时候他们的牺牲确实是常人所难以想像的，他扬手制止住嘈杂的议论声，表态道：“我一定将你们的意见向上反映，但在上级未改变决定之前，我们只能坚决执行，不得因此而消极影响到训练和战备。”
室主任雷厉风行，室务会议一结束，他便匆匆去向领导反映情况，他没去找处领导，不想给他们带去为难，因为他们无权决定这一事情，而是直接来到了大队部找方连舟。
听了室主任发的一通牢骚后，方连舟笑了笑说：“上级指示我们应当坚决执行，不能阳奉阴违，同志们思想不通，我们可以理解，我们应当耐心地去做工作。关于小戎这次没立功，你告诉他不要灰心，下次可以继续争取嘛，再说于向阳在这次处置突发事件中表现也十分突出，她同样也没有立功，如果小戎想不通，你等会回去叫他来，我跟他谈。”
“他倒没说什么，关键是其他人，因为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他一个人的事。”
方连舟沉默了一会说：“这事就不要再反映到我地方来了，只好让你们室领导去做工作了，你也知道，我也很想能给小戎和小于记功，但有特殊情况，你把工作做透，同志们是会理解的。”
至于立功不立功，于向阳对自己倒也无所谓，但对戎建华她却感到惋惜与遗憾，为这事，她也不怕方连舟引起误解，亲自去找过他。“方叔叔，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应设身处地地为戎建华想一想，作为一个战士，立功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几乎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我们不能抹杀他在这次处置突发事件中的贡献，应给他记功。”
“这事他们领导已来反映过，我表示理解，但上级指示我们必须坚决执行，你自己也要想开点，不要背什么思想包袱。”
“方叔叔，你一定以为我自己有什么情绪，你误会了，我是无所谓的，但对小戎是太重要了，立功对他以后在部队提干，考军校，无疑是有帮助的，方叔叔，难道就不能变通一下吗？”
“执行上级的指示是不能打折扣的。”
于向阳失望地沉默了一会，问：“方叔叔，小戎有提干的希望吗？”
“很难说，现在部队已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刚参军的战士中直接提干，我们部队虽还在提，但都必须是服役期满或是超期服役的老兵，小戎刚参军，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还早。”方连舟惊异地望了望于向阳，说：“向阳，你对小戎好像挺关心？”
“我当然关心他。”于向阳毫不避嫌，“他一来部队，我就是他的教员，一直由我带他，你说我能不关心他吗？”
“怪不得我几次看见你和他外出，都亲亲热热的。”方连舟笑了笑说：
“同志间的友谊是要的，但在交往中，还是要掌握分寸，注意影响，向阳，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方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下级服从上级，军令如山，这些概念，只要当过兵的谁都知道。有时候明知上级指示是错误的，除了保留意见或事后再向上申述外，在领导未改变决定之前，也只能坚决地不折不扣地执行。戎建华和于向阳两人的立功之事，由于司令部的指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成了泡影。
在这同时，由于处置突发事件而一度有所遗忘冷落下去的韩参谋和廖洁如的桃色事件，因韩参谋的不慎而再次掀起了波澜。
说起来，也是韩参谋引火烧身，自作自受，如果韩参谋和廖洁如夸着尾巴咬紧牙关再坚持一段时间，或许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不了了之，但年轻气盛的韩参谋却自以为是，总以为这事已过去了那么久，领导不会再纠缠为难他和廖洁如，总以为领导没把他和廖洁如当场抓住，虽怀疑他们行为不轨，也奈何不得。因此，除了在男女关系上他有所收敛外，在日常生活工作上却因对领导去捉奸而不满消极对抗。他在值班时，竟因上厕所而发生了擅离岗位二十分钟的严重事故，以致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按照规定，岗位上二十四小时都必须有人坚守，平时遇到上厕所或其他紧急事情时，必须打电话给领导，由领导安排妥当代班人后方可离开，而韩参谋那时懒得跟大队值班领导纪副大队长通话。
也活该是韩参谋倒霉，纪副大队长那时刚好来值班室，值班室那时刚好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纪副大队长见此情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抓起电话召来了方连舟和政委。
这下可好，也就旧账新账一起算了。借着擅离岗位二十分钟这一事件，在纪副大队长的提议下，部队将韩参谋处以记过一次，并调离作战股，去一处工作室。
一处工作室坐落在一座海拔较高的大山上，一年四季浓雾弥漫，早晨起床时，做第一件事就是把被铺一股脑儿地塞入防潮袋，不然被浓雾湿透，晚上就将没被子盖。那里没有女兵，清一色的男军人。去这样艰苦的环境，而且从参谋一下子降到一般侦听员，这可以说，是除了遣送回家外的最严厉的惩罚。刚开始听到这调令时，韩参谋几乎傻眼了，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抗议。
他知道以前其他人也曾同样擅离过岗位，但除了受到一般处分外，并没撤职调离工作。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韩参谋声色俱厉地责问找他谈话的领导。
韩参谋是个聪明的人儿，同时他也是个世上最笨最蠢的人，他不知道领导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他的这些惩罚并不单纯地为了他的擅离岗位，另外还包含了对他往日目中无人以及和廖洁如的桃色事件的处理，而这一切的祸根完全源于今年的那次中秋晚会。
那次中秋晚会他当主持人，在节目间隙中，他把坐在一边的大队领导都请上台去讲了笑话或表演了节目，连他们单位的作战股长也请了上去，可是自始至终唯独没有请这些人当中的纪副大队长。说句良心话，这绝不是他的怠慢疏忽，而是他判断失误，好心办了坏事。
纪副大队长的严肃是整个大队有名的，考虑到纪副大队长的不苟言笑，怕他没思想准备上台后出现尴尬，他也就不请他了。而他恰恰忘了当领导的在这种场合是需要有所表现的，尤其当其他同级或级别比他低的领导也上台了的时候，那就更不能冷落，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不幸也就埋下了祸根。脸上觉得无光的纪副大队长那时沉着脸，心里已在开始盘算着如何找茬处置他了。
纪副大队长是山东人，脸色黝黑，平时除了不苟言笑，他还喜欢晚上转悠一些没人的地方，一些场地虽重要但十分偏僻的地方，都可以见到他的神出鬼没的影子。韩参谋和廖洁如的私情，他从其他人那儿听到了一些风声，同时他自己通过观察也有所发现。韩参谋虽是出色的参谋人员，平时也较活跃，打球、弹拉唱样样出众，而且是大队长与政委眼中的红人，但他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那种傲慢却令他懊恼不已。尤其想到在中秋晚会上使他受尽冷落的屈辱更是让他对他充满仇恨。
发现韩参谋的劣迹后，纪副大队长惊喜万分，决定找个适当的时机，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刹刹他的傲气。因此，当那个礼拜天其他领导都去了家属院的时候，留部队值班的他就带领几个人去大队部值班室借查岗为名给了韩参谋一个下马威，一个警告。如果当时不是考虑到无辜的廖洁如的名声，纪副大队长早就下令把韩参谋从屏风后面拖了出来。
纪副大队长总以为通过这一事件，韩参谋会吸取教训，对他感恩，至少不敢目中无人，哪想到韩参谋对他更是变本加厉，充满了仇恨。如果这次他不擅离岗位，他还真奈何他不得。感谢老天有眼，那个难剃的头儿再次栽在了他的手中，他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在党委会议上提出了对韩参谋的处理意见。
迫于事实清楚以及韩参谋的不争气，方连舟和政委内心虽充满不忍与同情，但也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尽管韩参谋一再抗议，尽管韩参谋迟迟不肯去一处报到，但命令既已下了，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了。终于，在一个阴雨弥漫的早晨，遭人冷落白眼嘲笑鄙夷的韩参谋，独自一个，灰溜溜地踏上了去一处的路上。
那时，曾与韩参谋同床共枕交颈相眠颠鸾倒凤的廖洁如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没见她去送行，只有韩参谋孑然一人的身影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慢慢地远去，消失。
后来才知道，那一段时期，廖洁如的未婚夫刚好来部队探亲，廖洁如正陪他在招待所里，热火朝天地忙着做那些男女之间的事，一方面以此混淆掩盖韩参谋有可能落在她肚里的种子，以防万一发芽结果，也好有个顺理成章的说法，另一方面以此尽量拖住未婚夫不让他出去接触其他人，以免不小心让他听到或察觉关于她的那些不光彩的丑事，而将她和韩参谋偷情之事败露，闹得不可开交。
多悬啊！
在这非常时期，廖洁如能冒如此大的风险，下如此绝的决心，让未婚夫来部队探亲，知道内情的战友着实替她捏了一把汗。尤其同宿舍的于向阳基于与戎建华的地下情而对廖洁如抱着同情，时时为廖洁如祈祷，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廖洁如的那个未婚夫能早点离去，一切都平平安安的，可千万别露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