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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营救队匆匆行军,孙小虎架着马克行军,马克呻吟不止。孙小虎忍不住嚷嚷:“你能不能忍着点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点伤就哼哼唧唧,还是个男人吗!”

周静波听到了孙小虎的抱怨,她向孙小虎他们走了过去,问:“怎么回事?先停下,我看看他的伤口。”

孙小虎觉得周静波小题大做,他说:“周医生,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弟兄们打仗,那枪伤就是家常便饭,他一个美国人,受点伤就大呼小叫的,也太没有国际主义精神了。”周静波告诉他,马克的伤在关节附近,弹片留在里面的时间太长,疼痛是加倍的,弄不好还会有更大的危险。孙小虎却一撩裤腿,露出腿上的旧伤,不屑地说:“我也有伤,不照样得行军打仗吗?”

陈翰云走过来制止了孙小虎,向周静波询问马克的伤势。周静波皱眉说:“不太好,再不动手术会化脓。参谋长,我建议休整一晚上再走,我可以有时间把他的弹片取出来,我担心他伤势恶化。”

陈翰云看了一眼马克的伤口,说:“不行,从这里到长沙有三天的路程,必须连夜赶路,否则会有更大的危险。”

英子望着身后山路的尽头,似乎在等着什么,听到陈翰云的话,急忙道:“陈参谋长,天快黑了,山区夜路不好走,万一迷路怎么办?”

周静波还在担心马克的伤势,她对陈翰云争辩着,陈翰云沉下脸来,说:“你要对伤员负责,我也要对整个营救队负责,这里是日军防区,万一日军追上来,别说救美国人了,大家都得完蛋!”说着,不许周静波再多说,命令大家继续行军。

一名日军士兵发现了路边挂在树枝上的布条,指给小队长看:“长官,你看……”

小队长挥舞军刀:“追……”

日军小队立即跑步追赶。

夜幕已经降临,营救队依旧在山路上艰难行军,蜿蜒的山路在夜色的笼罩下寂静无声。

周静波告诉陈翰云,马克的伤口已经化脓,必须立即手术,再不取出弹片,会有生命危险。然而陈翰云要顾虑的是整个营救队的安危,还没有走出敌占区,目前形势紧张,在这个时候手术,耽误了时间,后果也许会是全军覆没,他必须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不能感情用事。人起了冲突,争执不下。

英子插话道:“参谋长,静波,你们别吵啦,听我说一句行吗?

你俩说的都没错,可是必须做出选择,参谋长,来的时候吴团长说,这个任务是薛长官亲自安排的,可见这个美国人非常重要,如果救回去的是一个废人,而且是因为我们的原因,万一薛长官不高兴追究下来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薛长官那么大的官……”

陈翰云眉宇紧锁。

周静波接着劝道:“参谋长,我知道你的决定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们的任务是来救美国飞行员,如果他没有死在日本人手中,却因为耽误治疗牺牲在我们面前,你能答应吗,他们是外国人,是为中国的抗战而来到这里的!”

陈翰云沉默了。

这时候,马克突然撑着单腿站起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走,跟着走,OK……”他努力想站起来,然而剧烈的疼痛令其昏厥,他摔倒在地。

周静波和孙小虎急忙抢救。

陈翰云过去看着马克,犹豫片刻对周静波道:“我给你半小时,把他的腿给我拾掇利落了。”说完转身命令孙小虎带人在周围警戒,有情况立即鸣枪示警。

树林里静悄悄的,战士点亮了火把,手术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周静波拿出唯一的一支麻醉剂,一边给马克注射麻药,一边温柔地安慰马克:“别担心马克,很快就会取出弹片。”

马克勉强点着头:“谢谢你,周小姐。”

周静波将手术刀在火上烧了烧,开始动手术。

日军小队长带着一队日本兵在山路上快速走着,他看了看远处山坡上的树林,似乎觉察到什么,停了下来。突然,他拉着手下蹿进了草丛。

军曹一惊,忙问:“长官怎么啦?”

小队长嘘了一声,对他说:“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小队长的目光看过去,半山腰上,隐约可以看到点点火光。

周静波紧张地做着手术,陈翰云在一旁一直焦急地盯着时间。由于弹片太深,周静波要费的时间多一些。

就在紧张关头,英子故意传递失误,止血钳落地。

周静波呵斥道:“怎么搞的,快啊!”

英子表现得手忙脚乱,捡起止血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消毒。”

马克呻吟起来,呻吟声越来越大。

周静波一下慌了:“坏了,他醒了!参谋长你来帮忙!”

陈翰云忙走过去,命令两个战士按住马克。马克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周静波忙对他说:“马克上尉,你听我说,麻药剂量不够了,但是你的弹片必须取出来,所以你一定要忍着,好吗?”说着她将一块布塞进了马克的嘴里:“如果太痛,你就使劲咬着,千万别大叫!”

马克点了点头,咬住了布块。

周静波牙一咬,镊子伸进了马克的伤口里,马克疼得张大了嘴,布块滑落,他大叫起来,不停地挣扎。

两个战士拼命地按住马克,马克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二人快按不住了,周静波急了:“这样不行,想想办法别让他再动了!不然没法手术!”

话音未落,陈翰云一拳头打昏了马克,周静波愣住了,陈翰云看了她一眼,说:“发什么愣!赶紧动手术!”周静波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向英子要止血钳。

英子把止血钳递到周静波手里,她表情紧张,不时地观察着周围。

孙小虎和几个战士在放哨,天上一颗流星坠落,他们纷纷抬头去看流星,一个战士告诉孙小虎,他听人说,天上少一颗星,就代表地上要死一个人。

孙小虎呵斥他:“臭嘴,要死也是鬼子先死。”人正说着话,一阵布谷鸟叫声传来,孙小虎立刻提高了警惕,只听见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循着火光一路跟来的日本兵。

孙小虎等人赶忙趴在草丛里,他盯着前方的日军,眉头紧皱,紧急思索着。

片刻,孙小虎冷静地道:“鬼子已经追来了,现在过去报信更会暴露参谋长他们!我们只有想办法引开鬼子,给手术争取时间!”说完他命令大家从侧面绕过去,给小鬼子来个措手不及。

战士们纷纷散开,从左右两边包抄过去。小鬼子浑然不觉,依然持枪缓进。

孙小虎解下身上的手榴弹,一声令下,话音未落,手榴弹便冒着青烟飞向日军,在鬼子们的头上炸开了花,两三个鬼子哀号着瞬间倒下了一片。

一时间,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

周静波终于将弹片取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长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猛烈的爆炸声突然传来,陈翰云跳了起来:“不好,鬼子来啦!”

一个战士大步跑进来:“参谋长,我们被鬼子包围了,孙小虎他们把鬼子的火力吸引到了树林的那边!”

陈翰云急忙做着应急安排,让几个战士护送马克他们撤退,自己则带其他战士支援孙小虎。

周静波突然停住脚步,转头对陈翰云说:“参谋长,对不起!没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

陈翰云:“照顾好这个病恹恹的美国人!要说对不起也该是他,兄弟们跟我走。”说完,带着兄弟们跑出了树林。

两个战士抬着马克迅速在山路上跑着,周静波和英子紧跟其后,不一会,英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参谋长他们……”其他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只见英子忽然夺过战士手中的枪,说:“不行,我们必须回去帮他们。静波,美国人交给你了,我回去接应参谋长,谁愿意跟我回去?”

几个战士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很快不约而同站了出来。周静波看到这种局面,制止道:“不行,救飞虎队员是我们的任务!”

英子冷笑道:“静波,亏了翰云对你那么好,你不去我去,晚了就来不及了,跟我走。”

周静波急得直跺脚:“英子……”可话音未落,几个战士在英子的带领下已经冲了回去,周静波无奈,只得嘱咐身旁的战士带马克原地隐蔽,自己也向回跑去。

树林中,枪声大作,陈翰云带着几个战士从侧面杀出来,打了个措手不及。陈翰云一声枪响,日军小队长中枪倒地,两面夹攻让日军乱了阵脚,四散逃窜。

正指挥大家乘胜追击的陈翰云突然看见了跑回来的两名战士,怒吼:“你们怎么回来了?周医生呢?马克呢?”

听了两名战士的描述,陈翰云被他们气得火冒三丈,一边骂他们胡闹,一边停下了追击,命令大家马上去找周静波和马克。就在这时,两名战士才发现身后不见了英子。

陈翰云怒气冲冲说道:“你们两个猪脑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毙了你们!还不快找!”

故意落在两名战士后面的英子此刻正躲在树后,她一动不动,冷峻的眼光盯着随后赶来的周静波,只见静波正急匆匆赶着路,很快便走到了英子躲着的树前,英子轻轻摸出了一把匕首,正要从背后暗算她。

忽然,草丛里一条蛇出现,英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发出声响,周静波回头看见了她,她迅速收起了匕首,惊恐万状地喊:“蛇,有蛇!”

周静波上前,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用力在地上摔打,摔死了蛇。

英子故意尖叫着,跑了出来。周静波疑惑,她怎么独自在这,不见陈翰云他们,她告诉静波,是她自己跟不上速度,所以落下了。

想起刚才的一幕,英子说:“静波,你还会逮蛇,要是换了我,早就吓晕了,你真不简单。”一边说着,手偷偷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周静波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们家是开药铺的,蛇的身上可都是宝,蛇皮,蛇骨,蛇胆都能入药。小时候我爸爸就教过我怎么捕蛇,这点事难不住我的。”

英子若有所思,手紧握着匕首:“哦,难怪……”

就在这时,突然隐约传来陈翰云的喊声:“英子,英子……”

英子慌忙松开了匕首,周静波招着手回应着陈翰云,陈翰云他们很快找了过来,看到完好无损的静波,他激动不已,也就松了一口气。

很快,营救队继续赶路。有惊无险,大家都感到庆幸,行动起来也就更加谨慎了,只有英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一路闷闷不乐,有着什么心事。

拂晓,营救队终于摆脱了日军,来到一条小溪边。

周静波告诉陈翰云,马克的伤口在发炎,他们带的药品不够,加上现在马克又在发烧,去长沙路途遥远,她担心这么下去会有并发症。

陈翰云皱了皱眉,问:“那怎么办?”

周静波向他建议,改变原计划,先护送马克回189团的驻地,等马克伤势稳定了再送他回长沙。

陈翰云看着地图,无奈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小虎,集合队伍,我们出发。”

189团驻防的新墙河阵地硝烟弥漫,爆炸声震天,面对日军天上、地下的凶猛进攻,驻守西侧阵地的189团三连损失惨重,但在连长张德的率领下,战士们拼死抵抗,一步不退。

战斗正相持不下,一名通讯兵顺着战壕跑来,大喊着:“张连长,张连长。”

张德浑身是血指挥着战斗:“有屁快放!”

通讯兵传达吴成勇的指示:“团座有令,命令你们马上撤出阵地,回团部集结。”

张德没听清,以为是让他们坚守阵地,他毫不迟疑地大声答道:

“知道了!你告诉团座,三连誓与阵地共存亡,俺老娘就麻烦团座费心了。”

通讯兵大喊:“张连长你听错了,不是让你们坚守阵地,是命令你们马上撤出阵地,回团部集结。”

张德一枪顶住通讯兵脑门:“你胡说什么!老子毙了你!”

通讯兵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张连长,这的的确确是团座的命令,我不敢胡说……”

张德一边收起枪,骂了一句:“他娘的,什么狗屁命令!”转头对战壕里的战士怒吼一声:“撤退!”战士们看着张德,相互看着面面相觑。

张德又吼了一声:“撤退!!”话音一落,三连战士们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无心恋战,仓皇撤退。

日军如潮水一般涌上了阵地。

外面爆炸声连天,团部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副官抓起电话:“我是189团……是,师座!我马上让吴团长听电话!”

副官捂着听筒,告诉吴成勇:“团座,叶师长电话。”

吴成勇赶忙接过电话:“师座,我是吴成勇!”

电话里传来叶师长焦急的声音:“173团侧翼阵地遭到日军猛烈进攻,其侧翼就是你们189团三连的阵地,你们三连在干什么?都在睡大觉吗?吴成勇,告诉你的弟兄们,给我死守阵地,胆敢后退一步。

军法处置!”

吴成勇焦急万分道:“师座,我正要给您汇报,三连阵地已经失守了。”

叶师长愤怒的声音随即传来:“你说什么!阵地失守啦?”

吴成勇答道:“是!日军突破三连阵地,正向173团侧翼进攻,我正要组织敢死队夺回阵地……”

师部内,叶师长愤怒地摔了电话,大叫一声:“来人!”副官应声而到,叶师长抓起桌上的枪,命令道:“命令预备队集合,跟我抢回阵地。”

副官慌忙拦住叶师长:“师座,阵地丢了是小事,你的安危是大事。”

叶师长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说丢了阵地是小事,你他娘的活腻歪了,马上集合队伍,我要临阵督战!”

阵地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叶炳贤亲自督战,吴成勇紧随左右。

硝烟散去,阵地上躺满了国军和日军士兵的尸体,伤员们的呻吟声像针扎一般刺痛着叶师长的心,吴成勇惶恐不安:“师座,卑职无能,请您处分。”

叶师长讥讽道:“你当是论功行赏呢,还抢在前头。”

吴成勇低头不语,惴惴不安。

叶师长对今天三连的事心存疑惑,他要找三连长问话,岂料吴成勇告诉他:“三连长,我已经执行军法,枪毙了。”

叶师长愣住,吴成勇立刻辩解道:“张德怯懦畏战,丢失阵地,罪该万死!不杀不足以平军中怨气。”

叶师长瞪着吴成勇,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好好好,还真是选了个好时候,吴成勇啊,吴成勇,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个莽张飞,问都不问就杀自己同袍兄弟……”他顿了一下,转而说,“要不然你就是活诸葛,料到我要问话,怕露出马脚,给我玩计策。”

吴成勇赶忙答道:“师座,属下绝对不敢欺骗您,我是一时义愤,我冲动了。”

叶师长表情严肃地盯着他,说:“希望如此。”

大批伤员被送进了卫生队,乔依依带着队员们一刻不停地抢救着伤员。帐篷里,空地上,角落里,到处都是痛苦呻吟着的伤员,到处都是鲜血。

面对这血腥的一幕,杏儿似乎已经习惯了,像机器人一般机械地工作,雪白的护士服浸满了血迹。

张敏正在帮一个战士包扎胸口,突然战士胸口喷血,溅得她满身都是,她愣住了。

乔依依过来探了探战士鼻息,对担架员道:“抬走吧。”

张敏还在愣着,目光直直地看着手上的鲜血,乔依依看了她一眼,说:“还愣着干吗,过来帮忙。”

张敏惊恐过度,嘴里嚷嚷着:“我要走,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回家,我受够了……”说着,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一边嚷嚷一边向外走去。

乔依依冲上前死死抱住了张敏,张敏挣扎着,二人跌坐在地上。

张敏哭泣着:“依依姐,我害怕,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崩溃,我想回家,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乔依依紧紧抱住张敏,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依依姐也怕,也想回家,也想离这些令人作呕的鲜血远远的,可是我们的家在哪儿,毁了,被该死的日本人挑起的这场战争毁了,可这就是战争,你逃不开,也躲不过,只能学着坚强面对。”

“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这么多伤员,每天都是死亡,我快不能呼吸了。”张敏说着,小声啜泣,乔依依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的,战士们在前线杀敌,我们更应该坚强起来,你看看那些战士,他们需要我们,你要知道,你的每一分努力都有可能挽回一个生命。”张敏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止住眼泪,转头盯着乔依依,依依接着说:“你记住,我们也是战士,每当你抢救回一个战友的生命,你就是多杀了一个日本鬼子,明白吗?”

张敏疑惑地看着乔依依,眼神中透露出对死亡的莫名恐惧,乔依依告诉她:“恐惧是个孬种,打败它的办法就是睁眼瞧着它,面对它,不怕它,逃避没有用。”

乔依依坚定坦然的神情让张敏受到了触动,她终于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看着乔依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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