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一中年人扬鞭催马,一辆马车行进在乡间公路上。马车上坐着追捕组的肖洪勇和小赵。
山区公路在扩建加宽,有一段公路不通汽车,工程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工,只有坐马车绕道而行,再转乘汽车才能到达邻水县。肖洪勇掏出两个烧饼递给赶车人,小赵也掏出烧饼津津有味地啃着,他还是像出发前那样兴奋不已。
“组长,您说,中国到底有多大?”
“这我可说不上来。咱们打仗那会儿,从东跑到西,从南跑到北,走了几个月,你说有多大?哎,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么大个国家要建设好多不容易啊……”小赵遐想着,“我想当个设计师,把国家建设得漂漂亮亮的。”
“嗯,有志气!”
“可惜,死难的烈士看不到了……”
肖洪勇不说话了,他望着远山,默默地吃着烧饼……
“驾……”赶车人扬鞭催马。
肖洪勇赶到邻水县,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他和小赵直接来到县公安局,县局派人带他们来到城关派出所,户籍股民警根据肖洪勇描述的情况,查阅了近一周到户籍科登记的外来人员。
“查到了。”张户籍拿着登记册来到肖洪勇身边,“符合你们说的人倒是有一个,但是不叫张杰,叫张果,他有个姨妈,叫唐雪莲。唐雪莲三天前到派出所登记,说侄子来投奔她,这是给张果开的暂住证明存根。我们对张果的背景不清楚,上午,派了两个民警登门询问,唐雪莲说张果下河打鱼去了没见到人,准备叫他明天上午到派出所来。”
“这个张果的老家在什么地方?”肖洪勇看看登记册问。
“据唐雪莲说,他老家在湖北沙市。”
“湖北沙市!”肖洪勇眼睛一亮。根据地下党掌握的情报,张杰的父母都是湖北人,肖洪勇猛想到张杰和张果会不会是一个人?就向民警提出来想见见这个张果。张户籍就换上便装,带着肖洪勇和小赵来到唐雪莲家。张户籍出示了工作证,请唐雪莲详细介绍一下张果的情况。
唐雪莲介绍说,解放前,张杰从国外回国,与她只见过一次面,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张杰,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几天前张杰到她这儿来,说要住一段时间,常住要到派出所登记,张杰就说他改名了,登记不用张杰,用张果的名字。
肖洪勇一阵惊喜,料定这个张杰就是他们追捕的军械爆破专家。
“唐雪莲,我告诉你,如果我们要找的人是你侄子张杰,他就是爆炸电厂的罪犯!我们奉命追捕他!”
“啊?”这个消息让唐雪莲心惊胆战,张杰一向忠厚老实,怎么会干出这种坏事?
“张杰现在在哪儿?”肖洪勇严厉地问。
“张杰说要支援国家建设,给我留下一封信,跟修铁路的招工队走了。”
肖洪勇听罢惊喜万分。虽然张杰已经离开了邻水县,但是总算找到了他的行踪,只要知道张杰去什么地方,抓获张杰就很有把握。在进一步交谈中“肖洪勇感到唐雪莲是个局外人,对张杰也没有更多的了解。离开唐雪莲家时,肖洪勇索要了张杰留给唐雪莲的信。
“组长,修建成渝铁路战线这么长,不知道具体施工地点,怎么找啊?”
“有了目标和方向,总会有办法找到他。”
“哎,肖同志,来邻水县招工的是成都成渝铁路建设指挥部,他们肯定能查到张果,也一定会知道具体的施工路段。”张户籍说。
“对呀,这样寻找的范围不就小多了嘛!张户籍,明天去成都的班车最早是几点?”
“早上7点,晚上你们住县招待所,明天我送你们去长途车站。”
“谢啦!麻烦你给我们买两张去成都的车票。”
“没问题。肖同志,你们雷厉风行的作风,值得我们学习。”
“过奖了,都是干公安的,?只责所在,谢谢您的支持。”
“谢啥,天下公安是一家嘛。”
说来也巧,戴着眼镜的宋炳森疾步行走,与肖洪勇三人擦肩而过,肖洪勇三人的谈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更没想到公安部会派人抓张杰。宋炳森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唐雪莲的家。
“哎呀,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张杰已经走了,怎么又来找他?”
“我,我没找过他呀!”宋炳森有点懵懂。
“哦,你不是公安局的?”
“不是,刚才有公安找过张杰?”
“刚才来了三个人,说是县公安局的,找张杰了解情况,你找张杰有什么事儿?
宋炳森不觉一震,这才回想起刚才碰见的三个人原来是县公安局的,他们找张杰干什么?难道张杰已经暴露了身份?宋炳森想急于搞清楚。
“哦,是这样,我是张杰的好朋友,我们说好合伙做生意,我在重庆把手续都办好了,专程来找他。您刚才说,张杰已经走了,是和别人做生意去了吗?
“您错怪他了,他没做生意,是修铁路去了。”
“修铁路?在什么地方?”宋炳森急切地问。
“具体地方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修成渝铁路。”
“哦……好,知道了,我会找到他的。”
宋炳森明白,张杰离开邻水县修铁路,是为了躲避公安机关的追捕。他清楚要找到张杰非常困难,而公安局的人身份特殊,找人要比他容易得多,现在只有跟踪公安,如果他们找到张杰,自己再伺机把张杰抢走,这样省时省力。宋炳森离开唐雪莲的家,立即来到长途汽车站买好早上7点去成都的车票,晚上,他也住在县招待所。
赵金斗找到徐飞鹰的小舅子,为抓捕徐飞鹰提供了机会,也为赵金斗能长期待在公安部侦查科创造了条件。这天,刘灿找赵金斗谈话。
“金斗同志,侦查科反映,你表现非常突出,从你分析杨长生跳水的案子“民警学到不少知识,你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部长,我做得还很不够,倒是侦查科的民警给我作出了榜样,使我受益匪浅。特别是我妻子住院后,好多民警为她输血才救了她的命,使我深受教育。我很珍惜部长给我的机会,我会继续努力,好好工作,为新政府,为人民做点事情。”
“好,你有这种想法,我很高兴。”
这时,情报科蒋科长来到办公室向刘灿报告,昆明地下党来电。刘灿在文件夹上签字后取走电文。电文上写着: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兼省保安总司令卢鑫将军决定起义。西南特区区长兼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处长徐光泉等一批国民党要员飞往昆明,准备转机飞逃台湾,已被起义军全部抓获,三日后乘机押往重庆。
刘灿惊喜万分,他知道只要抓住徐光泉这个西南地区最大的特务头子“很多事情都将迎刃而解。刘灿立即打电话叫朱山和黄菊芳到他办公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并命令他们做好接手罪犯的准备工作。
朱山和黄菊芳也非常激动,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在朱山看来“想要抓获徐光泉一定会费九牛二虎之力,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部长,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可这么重要的罪犯,关押在什么地方最安全“最保险呢?”朱山不免有些担心。
“嗯……”刘灿点头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微笑,“有一个现成的地方,关押这些罪犯再合适不过了。”
朱山愣了一下,他一时想不出这个“现成的地方”在哪儿?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一架飞机平安降落在白市驿机场,公安部押解的民警早已在机场等候。侦查科科长朱山“指导员黄菊芳“副科长张剑文等也到了机场。徐光泉“沈扬和周煜成等人下飞机后上了一辆囚车,在军警的押解下来到白公馆停下。荷枪实弹的公安民警站成两排,从公路边一直延伸到白公馆大门口。当徐光泉等人走到白公馆大门口时,所有的罪犯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徐光泉做梦也没想到,共产党会把他关押在白公馆,这里有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残酷,太多的死亡,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徐光泉显得惊慌失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大处长,没想到吧!你们在这里犯下了滔天罪行,让你们到这里来好好反省反省,再好不过了!”朱山讥讽地说。
原来,刘灿说的关押徐光泉等罪犯的现成地方是白公馆,不仅徐光泉没想到,连朱山和黄菊芳也感到惊讶。这除了具有极大的讽刺意义之外,还具有强烈的震撼力。让徐光泉等人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间间曾关押着戴脚镣手铐的共产党员的牢房,闭上眼想到的是残害共产党员惨无人道的酷刑和血淋淋的屠刀,这对徐光泉等罪犯会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
“哎……”徐光泉颓丧万分,“真是乾坤颠倒!我们曾经关押共产党的地方,眨眼功夫就变成关押自己的监狱!”
“我们从这儿出发,转了一个大圆圈又回到这里,等于零哪!老天爷和我们开了个大玩笑。”周煜成自嘲一笑地道。
“到监舍里去感叹吧,你们有的是时间。”张剑文讥讽地说。
徐光泉摇头叹气,低着头走上通往白公馆的台阶,他步履沉重,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就像在攀登8000米高的雪山。徐光泉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欠下的血债太多,共产党不会饶恕自己,所以,每迈上一步台阶,就等于接近死亡一步,自然腿发软,脚无力。
押送徐光泉等一行人到重庆的有卢鑫的副官杨靖和昆明地下党联络员王庆新。刘灿热情地接见了他们。当刘灿问及起义军是如何抓获徐光泉等罪犯的,杨靖向他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起义行动是年12月3日晚上8点开始的,10点正式起义。
卢鑫将军事前已经接到情报,国民党不少高官飞抵昆明,企图把昆明作为飞逃台湾的转运站。于是,就组织了一个抓捕组,专门抓捕从重庆逃往昆明的特务和刽子手。卢鑫命令昆明市公安局局长李智友和杨靖副官牵头,负责抓捕行动。
当天夜幕刚刚降临大地,一架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昆明巫家坝机场,机舱里坐着国民党少将军官周煜成,飞机是飞往台湾去的,飞机没汽油了需要在巫家坝机场加油,周煜成派副官立即去和机场值班长官衔接,准备加满汽油后起飞。
周煜成是何许人也?他是保密局西南特区副区长“保密局西南督查室主任,重庆卫戍司令部保防处处长,丙种会报秘书处主任,他还是上海法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大学生。周煜成人长得精瘦,额头到脑顶门光秃秃的一毛不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面那双时而微闭“时而睁开的鼠眼,使人感到他始终在对你微笑;他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显得彬彬有礼,十分有教养,给人举止斯文儒雅之感,但实质上他却心狠手辣,在军统内部享有“书生杀手”“笑面虎”的雅号。1941年3月,周煜成攀上高枝,娶了国民党军统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的侄女,在毛人凤的安排下他顺利进人了军统。1948年9月周煜成调到重庆负责白公馆“渣滓洞监狱的监督和训导工作。1949年11月初,他又秉承特务头子毛人凤的命令,在重庆参与布置大破坏与大屠杀,是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周煜成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在机舱里心神不定。不一会,副官回到机舱向他报告,机场值班员回答说,上级命令不准给任何飞机加油。周煜成听了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气势汹汹,冲向机场值班员问,为什么不给他的飞机加油。机场值班员回答说,这是卢鑫将军的命令。周煜成想,自己和卢鑫也是多年的朋友,不至于不给他面子。
“你给我接卢将军的电话,看他给不给我加油?”
“卢将军的电话接不通。”
“胡说!”周煜成拿起话筒要总机接卢鑫将军的电话,总机回答接不通。周煜成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感到情况不妙。
时钟显示10点正。
卢鑫拿起送话器,庄重地宣布正式起义!
所有国民党官兵都摘掉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章,拔掉佩戴的肩牌和领章“并把一根红带子捆在左肩上。一辆辆军车驶出营房,霎时间,全城起义的国民党官兵都行动起来,整个昆明城沸腾了……
起义指挥部接到机场值班室电话,得知周煜成在机场,李智友和杨副官带着十几名警察,乘坐军车火速驶进巫家坝机场,车还没停稳,警察就纷纷跳下军车,跑步来到停机坪将所有飞机包围起来,并设置了路障。
周煜成打不通电话,气得大骂卢鑫,只好和副官回机舱,想等天亮后再找卢鑫交涉。忽然,周煜成看见自己乘坐的飞机被士兵包围起来,士兵左手臂上都拴着一条红带子,他知道卢鑫起义了!
周煜成立即卧倒在地,乘着夜色的掩护,慢慢爬行到机场跑道边的草丛中隐蔽起来,而他的副官已不知去向。
起义部队把飞机上所有的人扣押起来集中到机场候机室,逐一验证每个人身份,没有发现周煜成。李智友对杨副官说,机场附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周煜成插翅难逃,他肯定是藏在机场哪个角落。他对被扣押的人说,谁要是知道周煜成在哪儿,就算是戴罪立功。跟随周煜成到值班室的副官告诉李智友,刚才是他和周煜成去的值班室,在返回飞机的半路上,看见起义士兵把飞机包围了,他就不见了。
李智友叫副官带路来到周煜成消失的地方。李智友左右看看,而后用步话机通知机场调度室,马上把机场所有的探照灯打开,瞬间,探照灯亮把机场停机坪照得恰如白昼。李智友命令起义军和警察仔细搜查。搜查的结果是“机场周围铁丝网没有被剪断痕迹,周煜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杳无踪影。
“奇怪!我还不信,你周煜成会钻地缝!”李智友疑惑不解。
李智友的话提醒了杨副官,既然机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刚才周煜成的副官又说几分钟前还和他在一起,那就绝不会这么快逃出机场停机坪。
“李局长,应该检查机场下水道!”杨副官说道。
经过搜索,果然在距离机场边最近的铁丝网处,发现有下水道人口,窨井盖有松动迹象。李智友用手摸摸窨井盖边。
“杨副官,你说得没错。你看,窨井盖一圈有泥土,说明窨井盖被移动过“周煜成应该是从这儿下去的。”李智友肯定地说。
李智友想派几个警察下去寻找。杨副官主动请战,他说,现在不知道周煜成走了多远,再说下水道狭窄,人多了反而不管用,他带一个人下去就够了。另外,他请李局长把警察和士兵分开,两人一组,守住通往机场外的下水道出人口,周煜成就插翅难飞了。李智友认为有道理,于是,就立即按杨副官的意思布置。
“大家听着,两人一组迅速分开,寻找下水道窨井盖,给我守住了!”
“是!”警察和士兵又迅速地分散开。
杨副官带着他的通讯员小罗拿着手电筒钻进下水道。下水道有一人多高,他们沿着笔直的道路向前追赶,不一会二人到岔道口。杨副官叫小罗往右,自己往左,兵分两路追捕。
小罗追了一段路,停下来侧耳倾听,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喘息声,小罗加快步伐向前追去,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罗看见了奔跑的周煜成,两人相距不过25米。
“周煜成,站住!”小罗大叫一声。
“呼!呼!”突然周煜成回身向小罗开了两枪。
“哎哟……”小罗中弹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