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谓的时机到来时已经是次日丑时,月影的声音也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窜了出来,“庄主、夫人,东苑有情况。”
两人这些天虽然极是疲累,此刻短暂的安宁下仍是颇为警醒,月影对着他们并未掩了气息和步伐,因而在他出声前,两人便知觉了,只是还贪恋着安静。
“月影这名儿起得到挺贴切的,掩影月下,久不知其所踪惟闻其声。”仍旧闭着眼,但她知道他一刻也没睡着,即便他极力降缓呼吸不想惊扰她。
“少时夫子教他的第一句诗便是‘云破月来花弄影’,他那时便觉着这几个字大有习武之人纵情江湖、摒弃俗世之味,所以是死活要用这名了。”他说的不轻不重,料定月影定然是听到的。
“他这理解到还有点歪打正着了。”
月影扼腕的脸都扭了一块,想提醒他们别把话头都往自己什么堆了,愤然转头却见庄主和夫人已经站在门口了,肩膀一耸,猝不及防间脸上表情来不及转换,只一双眼瞪了开来,反应过来后又急急垂头。
“东苑如何了?”
月影站直身子正色严肃回道:“一旦听不见呼吸声,便来此通知庄主和夫人了,目前有俞崖在那守着。”庄主吩咐过,若是庄主和夫人不在南苑就是在此处,他可是一刻都没耽搁,却还反招徕揶揄。“庄主,为什么我们不光明正大将那些人的嘴脸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就咱几个,不是还给他们留面子了。”
玉鳞介伸手抖了抖他肩膀的刺毛,看来是在东苑树上整晚了,“山庄不论江湖事,这庄里人有多少江湖人你不知道吗?多少人是心里是存着山庄的?在我和夫人眼里,此事是关于一个姓江名源的山间茶农的生死之事。”
月影未再多问一句,只是跟在玉鳞介二人身后一道前往东苑。
正如玉鳞介所言,这庄里有多少人便有多少种心、多少双眼,这会自然不能从前厅走,而得从南苑绕过去。入夜后,若是没有山庄的通行牌,南苑和后园都是落锁且与外间隔开,是不得擅自出入的。
东苑冰屋
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闪入冰屋,白日里留了心眼,暗暗记下来密道的机关法门,这会是毫无阻隔的进了去。
“李兄,真要如此做?若是被玉竹山庄的人发现了,我们颜面尽失不说,连命可能都不保,这亦道可还在天启。”
“来都来了,反正是个死人,你怕个啥?若不想要宝贝就自己滚,别坏了我的大事。”
“别别别,李兄,我就是问问、问问,没别的意思,来了当然不能空手回了。”
不错,这两鬼魅身影正是李慕颜和图南山。若是洛初语昨日所言皆属实,那这江源的尸体就可谓是一件宝贝了,蛛丝昙——至毒之物便是至宝,更何况还融合了茶灵,这分明世间仅存一件的奇品。本身来这趟苏州就是冲着叱空变的,却不想阴差阳错寻得这样的宝贝,也是不虚此行了。这江源现在不过是个死人,还能闹出多大的阵仗来。
一个死人留着这宝贝有何用,不如让他所得,才可物尽其用,也不辱没了这造物机缘的恩赐。
也得亏这玉竹山庄有如此冻人之地,这江源的尸体才能保存的如此完整,而尸体内的灵物和毒物相生相克的循环才没有被破坏。
仔细瞧瞧,这红点较昨日初见时大了不少,竟有一颗南珠大小了。艳丽的血红之色在里层流动妖娆,看的二人痴迷又震撼。低头时,似乎还有股温润伴着阴凉之气,与这冰屋纯粹的寒彻入骨全然不同。两种完全不同,甚至是相斥的生命却存在了一物内,不得不感慨这千载难逢的巧合和神奇。
李慕颜拿出匕首直指红点,手有些发抖,刚要触及边缘皮肤时,“等等!”
他被一惊,本就哆嗦的手划破了江源的手臂,眼睛瞪大,怒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多大的胆子也被你惊了,有什么事不能出去说,若是惊动了这庄里任何一人,都够咱喝一壶的了。”
图南山抖着音道:“你瞧这宝贝大了不少,可能这东西在手腕附近的筋脉里都有存,若是只将这红点割下,恐断了宝贝的命脉根基,成了死物不就白费了功夫。”
李慕颜收神,确实在理,这图南山倒是也有聪明的时候了,“这里极寒,想必这尸体的血液也是冻僵了,若说命脉大概也只可能在手臂一带活跃,不如就将这手整个给卸了,一劳永逸。”
来去浪费了不少时辰,二人不再多说废话,眼看就要运力将手卸下,隐在暗处的俞崖不眨一眼的盯着,一边还时刻听着外边的动静,若庄主再不出现,他只能是先动手了。这二人果真丧心病狂,竟对尸体如此不敬,若不是庄主吩咐不到最后一刻不得动手,恐怕早在二人入冰屋之时就被他擒下了。
俞崖余光瞧见屋脊处的夜明珠,脑子一机灵,嘴角微一勾,扯下墨色外袍往上一扬,恰恰遮住了冰屋唯一的光源,一点不透。冰屋本就是在底下的,这会瞬时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
李慕颜和图南山本就做贼心虚,这么一个措手不及,整个被吓得惊叫,“是、是、是……谁,出来,别装神弄鬼的。这躺着的鬼我们都不怕,还怕你这些个糊弄人的不成,快出来!”李慕颜壮着声势,想试探来人是否一路的。
两人摸着黑待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似乎前方不远有几条身影,听气息有几个内力都不弱,不知来者何意,忙架起攻势,看来待会可能是要硬拼了。
“二位半夜三更不在屋内安歇,却到了这寒气逼人之地见一个死人,莫不是来悼念亡者的?如此‘诚心’,那这位往生者倒也能得到一些安慰了。”
这声音——
一枚小镖射出,夜明珠上的衣袍被击落,一室清明透亮,尽显明光下。
一边是眸色中带着怒意但神态如常淡淡的玉鳞介等人,一边是惊得嘴眼歪斜,面色惨烈的李慕颜二人,就这么对立着,半晌没人说话。一方是无言以对,一方是惊恐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