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法国蒙彼利埃。
StrasbourgInternational机场。
“小姐,你还好吧?”
“什,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成功地把苏莞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见旁边的男人还在看着她,苏莞回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嗯…我是想说,你对我的包…”男人带着浓厚的异国腔调说着,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米白色背包。
苏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自己的她的黑色鞋子下面多出了一根米色的背带,黑白分明得让她蓦地红了脸,赶紧把脚挪开,尴尬地看地面,抱歉地说:“对不起…在发呆刚才…”
诶?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中文。苏莞一怔,抬头,才发现面前的男人黑头发黑眼睛,久违的熟悉感突然涌了上来。
“老乡诶。”苏莞说着又想起了他刚才别扭的中文发音,有些打趣地说:“不过,你的中文真的不太好哦。”中洋混合的杂交品种。
秦乔在她抬头的那一瞬,突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一点地加速。这是怎么了?他别开眼睛,继续用别扭的中文费力地说:“啊…嗯…很小的时候就移民到国外了。”
苏莞弯下腰伸手想替他拿起地上的背包,反而被另一双手捷足先登,指尖碰触时带着触电的酥麻,让苏莞兀得收回手,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你看起来,呃…不太开心?”秦乔顺势拿起地上的背包掸了掸,随意地找话说。
苏莞看着他。他挠了挠头发,“嗯..看你刚才一直坐着出神。”而且,他当时注意到她,也不是因为她踩到了他的包带,而是,而是感觉这个女人身上好像带着一股很浓的,很浓的…悲伤?
对,就是悲伤,好像背着沉重的包袱,一下就攥住了他的心。
男人别扭的中文不带卷舌音,听起来不伦不类,逗得苏莞轻声笑起来。
或许是异国机场突然遇到一个和自己肤色相同的人,让人太容易生出感动的情绪;或许是七年又七年,那些事在她的心中快要腐烂,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或许是因为有些事只适合对陌生人说;又或许……或许是什么,都不再重要。
“是啊。”苏莞看着男人澄澈的眼睛,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双黑色的眸子,“有一天我找到了自己等了七年的爱人,我嫁给了他,但是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所以我们离婚了,然后我逃到了法国,又是七年。”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话语在理智到达之前不胫而走。
苏莞愣了愣,没想到刚刚见面的陌生人会问自己这样私密的问题,但是……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了,太累的心,无法去想这么沉重的问题。所以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里现在,寸草不生。”
是的,兵荒马乱,寸草不生。
“MontpellierlaChinepourl'avionvadécoller”广播中优美的女声响起。
收回思绪,苏莞从旁边拿过行李箱,起身跟眼前的男人道别:“我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只是客套,世界茫茫,哪有再见的机会。
看着女人远去的清瘦背影,秦乔忽然想起了中国有个成语叫:
一见钟情。
卡其色英伦风格子挽袖衬衫配上骑行格子阔腿裤,脚下蹬着一双黑色高邦鹿皮浅脚靴,宽大的墨镜遮住半边白净如瓷的面庞,黑色顺直的长发随风扬起。
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挣不脱,逃不掉。好在时间这个东西对任何人都是有效的,七年,足够让她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接受一切。
”大莞儿!”一声嘹亮的嚎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自然也将沉浸在回忆中的苏莞拉回了现实。
还不待苏莞反应过来,一个重物就向她扑了过来。苏莞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一男一女”就这样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中抱到了一起。
呃..好丢人。她可不可以说自己不认识怀里这货…
“看过奔放的,没看过这么奔放的。”苏莞居然听见周围还有人咂嘴的声音。
把行李从车上搬到温辞的公寓之后,苏莞累瘫在沙发上,连脚趾头都懒得再动一下。
递了杯水给瘫在沙发上的女人,温辞上下打量她,然后撇撇嘴,“国外几年也没见你长多少啊,还是这么瘦。”
沙发上的女人没好气地回瞪了她一眼:“这叫苗条好嘛。”
伸手抓了把温辞头顶上的那…坨…杂乱无章的红毛,苏莞无奈地叹气:“我说你能不能把你这头毛养长一点啊,我每次跟你一起都很丢人诶!”
是啊,很丢人!
以前大学的时候两个人数学都不好,每次一到高数课就躲到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咬耳朵。有一次温辞不知道给她讲了个什么笑话,她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台上那个秃头教授是系里有名的三不,头发不多,身材不高,脾气不好!冷飕飕的眼神就飙了过来,“那边那个女生,上我的高数课有那么好笑吗?”
苏莞听得娇躯一震,连忙埋下头,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眼神畏畏缩缩地往周围瞟,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只好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老教授一脸痛心,“同学,谈对象也要分时间地点场合啊。”
谈对象?没有啊。她不就是笑了一下嘛..顶多…大声了一点…苏莞不解。
下面的温辞看着旁边站着的好友一脸蒙圈的样子,估计也指望不上她解释了,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教授,我是女的…”
苏莞和老教授一齐被震住,前者是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后者则是不可置信看着比男生还男生的温辞,然后僵硬地挥了挥爪子,“那…坐下吧。”
老教授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都是破坏课堂纪律,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后来她们居然逃过了被扣学分的惩罚,光荣地成为学校有史以来第一对在秃头教授手下毫发无损的人,一时走在路上回头率飙到了百分百。
“哎。”温辞捣了捣苏莞,“你说你当时怎么那么傻?”
傻?是啊,是很傻。要不然后来也不会苦苦纠缠着他,最后换来了一纸离婚协议。
苏莞怔怔出神,无言的沉默四散开来。
“你是不是…又想起以前那些事了?”看着苏莞脸上晦涩莫辨的神情,温辞小心翼翼地开口。
“什么事?”苏莞反问她,“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懵懵懂懂的样子,好像真的一样。
真的吗?苏莞,你真的可以忘了吗?
但终究没有开口。
“没什么..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早点去睡吧。”
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她好像真的忘了。
可惜人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