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也称三千凡界,三千红尘地!这里每一个世界都是广袤无限,却又姿态各异,有的世界灵气充裕,青山绿水,仙雾淼淼犹如仙境!有的则是天地干枯,九轮太阳临世,漫天荒土焦沙!更有的世界甚至没有根脚,更没有支点,整个世界都是由苍茫深不见底的大海组成!世界各异,千姿百态,却氲养着无数生灵,数万万古老到久远的世家、宗国、大教,甚至帝统仙门林立于此,历经一个又一个世代生生不息,渊源流传,贡守轮回。
那少年此刻已降临在三千界的灵天界。
这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古城,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少年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面前的木桌上,简单的放着一杯清茶。
清澈的眼睛平静无比,目光淡淡地停留在楼下街道上你来我往的人群,眼底最深处,落着些许古老的回忆。
“灵天界。”
少年缓缓吐出几字后,摇头不语。
少年其实非少年,他的身份与来历,当今世上恐怕已经极少人知晓。
他来自那个比远古还要古老的时代,一个天地初开,万界还是雏形的归墟时代。
在那个时代,他从无数妖孽天才中脱颖而出,斩仙王,慑万族,踏着无数强者枯骨,一路大道独行,破天地囚笼,崩万法桎梏,最终圆满,成为脱尘于九十九天云端之上的不朽存在。
万古流传,一个又一个世代过去,有人感激他为万界所做出的贡献,称他为仁先帝,只因他曾只身踏破星空,崩碎银河,斩灭人族大敌救万族!也有人恨他入骨,咒他为灭世仙,因他无悲无喜,曾一怒裂山河,只手覆灭三千州,死在他手上的人,比天上的繁星都要多,比一个世代万界的人口还有多!
历史古老到久远,世代的悲喜离合转念轮回,真实亦无法用文字与传说来记录,时间长河冲刷过后,太阳也有黯淡之日。不管多么无敌的存在,也敌不过岁月变迁,时间长河过境,此时此刻,世间已没了他的传说。
只有他自己还记着一些东西。
比如,他叫做宁尘。
“苍天是道,万界是道,太上忘情,斩灭六欲。诸天灭,九地屠,世人混沌,却不知红尘也是大道。大能者,历经世代更替,纪元交叠,看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老去离开,重归混沌,心情如魔,执念不散,又何尝不是道。”
轻抿一口清茶,宁尘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叹息。
“最后一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我也不过是沾得一些运气,破碎虚空误入时间秘境,经得无数纪元冲刷,方才破土重生。”
他陷入沉默,不再说话,直到窗外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方才安静地吐出一口浊气。
“活着就好。”
话后,却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夜深,清澈的眸子再度望向窗外,清风袭来,带着些许湿气,眼底留存着回忆,已再无感伤:“还记得当年,我初来灵天界,这座城还只是刚刚修建。没想到,再次登临,已是古城了。”
他环顾四周,酒楼里人倒还未走光,觥筹交错间,还有些许热闹,只不过,店主的目光却明显有些异样,他心里笑笑,也不在意,毕竟他在这酒楼最黄金的时段,只点了一杯清茶,却偏偏又占据了一席之地,任谁心里也会不太舒服。
他摆摆手,示意老板。
店主走过来,表情几经变换,这才挤出一抹笑脸:“这位公子,可是需要再点些什么?”
少年望向窗外,一队黑衣武者正面色森然地自古街悄声走过。武者自由,因此古城是没有宵禁的,但严禁私斗,这些黑衣武者便是秩序的维持者,在他们的黑衣胸口,绣着金色的炎字,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格外耀眼。
黑衣武者来的快,去的也快,安静地目送黑衣武者远去,浸入夜色,宁尘这才看向店主问道:“如今这座城,叫什么名字?”
“临天城。”
店主虽然有些诧异宁尘说话老气横秋的语气,但还是很快说道:“公子是外来的吧,您难道没有听说过炎家?”
“炎家?”
“公子连战王炎家都不知道?”
提到炎家,店主显得有些谨慎,他四处窥探,发现没有人后方才盯着宁尘低声说道:“炎家,就是这方圆万里的主宰,更是临天城的主人。堂堂战王传承,对了,听说炎家战王老祖如今还存留于世,就隐居在这临天城。”
说到战王老祖,店主眼中闪过一抹恐惧,竟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某种禁忌,面色一阵苍白,连忙闭口不言。
“战王炎家?”宁尘嘴里轻轻嚼字,望向窗外有些迷离的黑夜,像是在回应店主,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轻声叹道:“这座城的主人,不应该是林阁世家吗?”
“林阁世家?”店主很是奇怪地反问道:“我从未听说过有甚么林阁世家。”
宁尘回过神来,迎着店主疑惑的目光,摇头笑笑:“我知道了。”
……
……
夜色微凉,宁尘一席青衣,清瘦的身躯如雨后青松般写意。
独自走在略显空旷的古城中,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异常熟悉,微微顿足,便轻车熟路的向古城深处走去。
一路上,有数队黑衣武者几乎就要与他遇上,但他却像是能够提前预知哪些黑衣武者的到来,脚下未停,或快或慢,轻松避过。
这给他省了许多麻烦,古城虽然没有宵禁,但像他这样一张陌生的面孔,只身走向古城深处,定会招来盘查。
一栋森然的殿门前,后面是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建筑群,殿门灯火辉煌,几名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黑衣武者束手而立,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鹰鹫,明亮间凶厉无比,在其背后的殿门之上,一块巨大的牌匾上落着一个大大的炎字。
殿门外,极远处,宁尘安静地混迹在夜幕中,目光有些复杂地抬头望望殿门上的牌匾,脚下步伐变换,辗转反侧,步入一道幽深的窄巷中。
窄巷漆黑无比,夜色下的古城仿佛连房屋都陷入了沉睡,没有半点声息,这仿佛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窄巷,越向前走,便越显得破败,夜风掠过,窄道两边的砖墙仿佛腐朽一般的摇曳,发出令人心生胆怯的嗡嗡声。
宁尘目光安静,脚下步伐不紧不慢,缓缓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步伐,窄巷尽头,竟有一间古老的庙堂,没有大门,墙也已经塌了一半,看上去残破无比,但在黑夜中,却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走进庙堂,角落处,一个老头正蜷缩成一团酣酣沉睡,那老头不知年纪如何,身材佝偻,枯瘦如柴,仿佛风一吹便要将他掀飞,脑袋上扣着一顶黑色不成比例的皮帽,整张老脸似乎都藏着帽中,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宁尘并未理会那老头,站在庙堂中央,向供台望去。
虽然庙堂破败不成样子,但供台这边却十分干净,似乎是经常有人打扫,供台之上,摆着供品与一块长生牌,有些诡异的是,这块长生牌上面没有字,只是空落落的一块紫木,如若不是它此刻被摆在供台上,恐怕会被人当做一块普通的木头。
宁尘望向那紫色木头,清澈的目光如海水般平静。
“唉。”
那角落里的老头忽然发出一声叹息,缓缓站起身来,老头摘下皮帽,抖了抖上面的泥土,露出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宁尘转身,看向老头,淡淡笑道:“没什么好看的?我却觉得很好看。”
老头佝偻着身体,整个人仿佛被岁月压在身上般,突然咳嗽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一柄扫帚,在地上扫起来,扫了两下又停下,似乎是说给宁尘,似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叹息地唠叨道:“这长生位,我自幼便守着,每天都看。”
”自祖上传下来,据我所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代先祖为这长生位供奉,到现在,我和我的先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要供奉这么一块无名紫木,更不要提这紫木到底是谁的长生位。”
顿了顿,老头说道:“若不是祖训要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守着这紫木,我是真不想每天为这么块木头供奉,不管这紫木代表的是什么,有何含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宁尘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的确不过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而已。”
老头似乎懒得回答,牢骚过后,只是将手中的扫帚扔在一旁,就又躺回角落,无声无息,仿佛又陷入沉睡。
宁尘倒也没再搭理老头。
他闲庭漫步起来,缓缓走向供台。
站在供台前,清澈的眼睛渐渐变得混沌,目光不再是淡然与写意,而是一束穿越万千纪元不朽的神采,带着古老到久远的回忆,最终化作几分感慨。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指尖轻轻触摸供台上的紫木。
叮!
奇异的响声,简单的音律,却如天籁之音般美妙。
供台上的紫木表面竟似早已腐朽多年般,木屑簌簌掉落,黑暗中,那原本看上去毫无光华的紫木,隐隐透出了一缕缕淡淡的金光,那是一种仿佛带着思绪与感情的光芒,目光触及,便能察觉心底有点滴温暖在荡漾。
木屑萧落,最后那紫木长生位,竟露出一座精致的古铜雕像。
云端底座之上,一名面容精致到令人窒息的女子身着白纱,目光清灵如同世间最纯净的潭水,仿佛能洞穿世间的一切。
女子目光停留之处,她的身前,是一位身材清瘦的少年,令人意外的是,雕像中的少年,脸上没有五官,也就没有面容,显得有些诡异,却仔细观望,又令人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仿佛少年的容貌,本就不该出现在世界中一般。
宁尘的目光掠过少年,只落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材窈窕,怀抱古琴,尽管是古铜雕像,却依然飘渺脱尘,仿佛随时都要破开凡尘,飘渺飞仙。
盯着女子,他一时有些沉默。
古老到久远的归墟时代,一名倾国倾城的人族少女自三千界妙步踏出,抚琴独坐上界封帝台,在万界无数远古巨头的注视下,无悲无喜,不卑不亢,琴动九秘万界,声扬五洲十地。
曲完天下惊,功成名就之时,当所有人都以为少女即将登临封帝台,完善道我,成为一代惊世女帝之时,少女却悄然离去,失踪于万界,再不见其踪迹。
数年后,少女再次出现,抱琴伴于一位少年身侧,世人这才明白,少女当初曲动天下,根本就不为昭告称帝,不为扬名于世,更不为天地万物,她惊动天下,只不过是在寻一人。
万界浮沉无帝心,琴声震世只为君。
古琴仙子,林千柔。
一位属于归墟时代的传奇女子。她一生避世,性善若水,哪怕她登临顶峰,都很少在世间露面,但在那个荒宇初开,万族混沌的时代,三千界到处都流传着关于她的吟唱,哪怕许多个年头过后,依旧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