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声地凝视我,我却再也不敢直视他,深怕他眼中的深情会让我失去转身的勇气。这一次,我用力的提起脚步,大步大步的越过他,往前走去。
“默冉,一定要这么执着吗?你难道就不能什么都别想,专心爱我就好吗?”走了几步,他嘶哑的嗓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朝他问:“你可以一只脚穿皮鞋,一只脚穿球鞋吗?”
他有些微讶地望着我,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去比喻。
“没有人会这样穿,对吧?”我望着他,神情专注又迷茫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吗?”
他仍旧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我淡淡地接下去说:“为什么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都可以同时间和两个女人在一起吗?如果我什么都别想,只是专心爱着你就好,那我岂不是和之前破坏我和方毅的女人没有差别吗?而你,又和路上那些无耻的男人有何差异呢?”我口气越发的沉重,声亮也越说越大。
他不发一语,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地注视着我。透过微弱的橘色街灯,我瞧见他深沉黑眸闪过一丝地失望和沮丧。
过了不久,他突然扬起嘴角浅笑,自嘲道:“是啊!没错,你说的对,我和路上所有男人一样,一样那么地无耻,无耻到因为要稳住自己的事业,所以必须和一个我不爱的女人结婚,无耻到在准备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的同时还想要你……是啊,我是那么地无耻……”
看着他在自我嘲笑,我心里骤然涌现百般滋味。这一瞬间我才愚蠢的发现自己是伤了他的自尊心!男人,特别是像他这样靠着自己拼出一番事业的男人,当发现自己需要靠一个女人来挽救事业危机时,心里一定是很痛苦……
我的心即难过又懊悔……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把他抱在怀中,用我身上所有的温度,给他安慰。可是,这一切,仅是像幻影般浮现在我脑海里而已。残存的理智,教我只能无力地按捺着所有的痛心,愣愣地,不能言语地,站在那里,不敢跨前……
他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从烟盒抽出根烟,把它含在唇缝中,随后边点着打火机,边用手捂住火苗,将它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后,又缓缓地,重重地朝天空吐出一袅袅的烟雾。从他口中喷出来的烟雾随着微风徐徐朝我飘来,那暖暖地尼古丁味萦绕在我周围,也迷蒙了我的视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抽烟,动作却是那么地娴熟自然。
我和他,又陷入一阵沉静,在尼古丁味伴随下,弥漫,并扩散。和周围喧闹的气氛,恰好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管你相不相信,撇开所有的枷锁和约束,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良久,他熄灭了烟蒂,声音恳切的对我说:
望着他那即无奈又深切的表情,我的心即微甜也酸涩,我发现自己开始乱了思绪……
“你知道吗?每次只要手机铃声一响起,我多么希望会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是你的名字。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你的脸庞随时都会浮现在我脑海。”他凝视我续道:“默冉,我知道这样说是很自私,但,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待在我身边。”
不,不,我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就这样点头了……
“只要你愿意,我会照顾你。”他郑重地,一字一句补充道:“这句话永远有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朝他问:“怎么照顾,给我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吗?”
他点头,眼神笃定的答:“给你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
我又问:“会给我刷不爆的黑金附属卡、名车、和好多名牌包包吗?”
他又点头,眼神仍旧笃定:“会给你刷不爆的黑金附属卡、名车、和好多名牌包包。”
我接着问:“会给我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珠宝钻石、还有设计师的鞋子吗?”
他目不转眼继续朝我点头重复:“会给你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珠宝钻石、还有设计师的鞋子。”
“哈哈,这条件真优渥!让我忍不住都想点头答应了!”我忽地轻笑一声。“所以,我每天就穿上那些你买给我的漂亮衣服,和设计师的鞋子,再配戴上那些昂贵的钻石珠宝,然后待在你买给我大房子,像只金丝雀般,等待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陪陪我,是吗?”我又问:“还是,像我妈妈一样,每天坐在窗前,等待着爸爸的到来?然后,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每天必须戴上冷漠的面具,见到邻居,也不敢和他们打交道,是吗?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可以身心健康的成长,因此只好一味的对她编织着美丽的谎言,是吗?而且,也只能默默地把所有不谅解,鄙视的眼光一股气往肚子里吞,是吗?”
他神色微凝,有丝错愕地望着我。
“这就是你希望我专心爱着你的方式吗?”我抬眼直视着他,却发现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被骤然涌现的泪水模糊了。“如果你说是,只要你说是,那好,我会听你的话,专心的,什么都不想只是专心的爱着你。”
他脸上的错愕,逐渐转为沮丧、挫败。他默默地望了我好一会儿,说:“默冉,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从未站在你的立场替你想……”
爱一个人多容易啊!只是爱一个人以后所要面对的种种却让人怯步,特别是当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的时候……
看着他眉宇间流露着的愁丝,和那写着无奈的轮廓,我轻轻地摇头,对他说:“不,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就像你说的,这是身不由己;就像你说的,有时候约束人的不是那个人的想法,而是当时候的环境。”我微顿,若有所思的道:“是缘分不够吧……”
“缘分?又是缘分?”他轻蹙着浓眉将我打断,深邃的黑瞳闪过一丝不耐,口气亦瞬间变得有点不屑。“好,那你你告诉我什么是缘分?”
什么是缘分?我也很疑惑啊……到这一刻我依然不明白,如果注定无法厮守,那为什么要注定相遇呢?
“缘分是让两个人不再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深思了片刻后,我带点迷惘回答。
他轻轻摇头“为什么现在我只觉得缘分不过是把一堆男男女女玩弄于鼓掌的东西……”他口吻淡然,我听起来却份外心酸……
“冯葛说你是在你生日当天,也就是我们在画展遇见那一天,接受了王董的条件。那是在你离开艺廊之后发生的事,对吗?”我抬眸凝视眼前的他,轻声问。
他轻点了下头。
“如果在那以前,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你还会接受王董对你提出的条件吗?”我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答案早在冯葛口中得知他苦衷时就呼之欲出了,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深吸了口气,口吻平稳却无奈地朝我说:“默冉,我底下好几千名员工,如果公司出了乱子,他们就会失去饭碗。更重要的是,现在正进行的计划,是我爸的心愿,也是我筹备多年的心血,公司下了很大的赌注,我不能让它有事。”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一刻,心依然会疼痛,连呼吸也跟着沉重……
然而,我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所以罗!就像你说的,环境弄人。我想,我和你是应该各自走在一条属于自己的横在线,一定是月老公公的系统发生了什么差错,才让我们不小心碰撞到了。”说完,我走到他跟前,轻轻握起他温暖的手,再轻轻地将他手掌挣开,借助月亮和街灯的微光,仔细端详他手掌上的纹路,说:“你看,你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分明,该有的都有。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会事业成功,婚姻美满,也会长命百岁的。”
“默冉……”他轻唤着我。
“嘘,什么都别说了。”我踮起脚尖,张开双臂温柔地挽住他脖子,再把脸轻搁在他那宽厚的肩膀上。这是第一次我主动拥抱他,我想也是最后一次了。我紧紧地,牢牢地抱住他。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大力地吸了口气,我要好好的记住他的味道,那属于他的味道。他双手亦用力地拥着我柔软的身子。我不禁猜想,他是否也和我在做着同样的一件事情呢?同样地也在深深吸气,想把属于我的气息记住呢?
片刻,我张开双眼,低声在他耳畔说:“何亦宪,我喜欢你。但,让我们回到属于我们各自的那条在线吧!”随即,我把手放开,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我把自己那及肩的黑色发丝扎起,仔细端详镜面上浮现的脸孔,举起左手把左边脸颊遮盖,再换上右手把右脸颊遮盖,左边、右边、左边、右边,重复再重复……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右脸颊比较漂亮的人都是比较理性。相反的,若是左脸颊较漂亮的则会比较感性。我觉得自己右脸颊比较好看,那我想自己应该是理性的人吧?
“铃哒哒哒哒哒……”手机铃声从客厅里传来,我忙不迭地走到客厅,把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取起。瞥了瞥屏幕上的号码,我有点惊讶,是冯葛!犹豫了几秒,我还是把手机盖翻开了。“喂!你好。”
“张小姐,是我,冯葛。”
“冯特助,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
“张小姐,你明天可有空,我想找个时间给你送喜帖。”电话另一端的冯葛直截了当地说。
“喜帖?”一听到这两个字,我霎时愣了下,“他”不是说半年后才结婚吗?
“是啊!下个月我就结婚了。”冯葛口里充满着喜气。
听到冯葛这么一说,我整个人忽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他”。
“恭喜你啊!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呢?”
“这个说来惭愧,我一直都忙不开,婚事大部分都是我未婚妻在处理,喜帖也是不久前才刚印制好。”
“哦,那是什么时候呢?”
“一个月后。张小姐欢迎你来啊!”
“嗯,谢谢。”那到时候“他”也会去吧?
“那好,明天我就差人把喜帖送过去。”
“冯葛,何总……他最近还好吗?”在冯葛即将挂上电话那一刻,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放不下,又无法在一起,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现在过的怎样………最近自己的感觉和理智经常在打架。
“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患上了感冒还坚持要工作。”冯葛轻叹了口气。
“他感冒了?”我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是啊!好像是跨年夜染上的。那天,何总包下了广场旁的一栋三层楼酒吧让公司员工一起庆祝,就在快接近倒数的时候,站在窗边的何总不知怎么了,突然匆忙地往外跑了出去,然后便再也没回到酒吧来了。接近天亮时,他才让司机到广场附近接他,司机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街上一家商店门前的红砖道上,旁边还堆了好几个空酒瓶。又夜又冷,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感冒才怪……”听着话筒里传来的一字一句,握住手机的我,心里有一种沉沉地,重重地东西不断地在滑落,思绪不禁缥缈起来……难道那天晚上,他都一直待在那里吗?
“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冯葛调侃道。
我突然意识过来。“冯特助,这该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真正原因吧?”
“冤枉啊!我可是诚心邀请你出席我婚礼的啊!我的未婚妻可是你们杂志的忠实读者呢!她知道我认识了一位在那上班的编辑,一直希望我可以给她介绍……”冯葛笑着喊冤。
我已经听不见冯葛说的话……
盖上电话,我心流转着万千的情绪,腻在胸口,挥之不去。原来,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在不在一起、不管距离有多远,心都不再独立,情绪也不再自由。因为,所有的感觉都会受所爱那人而左右……
走走停停,我还是来到了这里。如果左脸右脸的说法是真的,那自己应该是比较理性的人。可是,自从挂断冯葛的电话以后,矛盾与虚幻的感觉,浮浮沉沉在我心里持续漂浮着……
穿着又厚又重的深紫色菱格羽绒外套的我,偷偷摸摸地站在他公司大楼外,抬头眯起眼睛往上看。黑漆漆的夜空下,大楼几户依然亮着灯光的窗口格外明显。凭着记忆,我用食指一层层的数着,口中亦小声地念着:“1、2、3、4、5、6、7………20、21……25……”
数到一半,突然被自己身体突袭而来的哈啾哈啾,打了个岔。再仰头一看,却记不起自己刚刚数到哪了,只好重新开始数过。“1、2、3、4、5……30、31、32、33……”每当数得越高时,自己双脚便不自觉地往后退。因为很专心的做着这件事,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是越发的往中间靠。就在快数到他那一层时,突然有一把声音对我道:“张小姐,何总要我告诉您,请您别数了,他请您到楼上去。”
被这把贸然出现的声音吓倒的我,愣住了手,转身一看,发现原来是名保全。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何总?他提到了何总是吧?我满是疑惑地望着保全,准备开口询问,保全已主动开口朝我重复道:“张小姐,请您别数了,何总请您到楼上去。”
这一次,我滴水不漏地把保全的一字一句全听清楚了,我即惊讶又尴尬,竟然被他看见自己出现在他公司大楼外,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并抬头往上眺望,却丝毫不见何亦宪的影子。
我不解地朝保全问道:“他……何总……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高大壮武的保全神色疑惑地看着我说:“这个……张小姐,难道您没注意到吗?我们大楼到处都有闭路电视啊!”
霎时间,我恍然大悟,既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悔,想起方才这般幼稚的举动全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我恨不得马上找个洞钻进去!
“张小姐,这边请。”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保全伸手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着,我并不是真的想和他见面……冯葛说他感冒了,冯葛说他感冒了还不停地在工作,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远远的,偷偷的,看看他而已……
“张小姐……张小姐……”保全轻唤着陷入沉思的我。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上去。”回过神来,我轻摇头对着保全说。
保全听到我这么一说,面露难色:“张小姐,您既然知道何总已经在看了,那请您也别为难我了,我们还是上去吧!”
我仍旧轻摇着头,然后抛下一句“对不起”,随即匆忙地拔腿离去。
我狼狈地往前跑,不断地跑,心脏越跳越快,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眼泪更是不听使唤的直直落下……我到底是在干嘛?不是说好不要再见了吗?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我不断地擦拭着下滑的泪水,不停地向前地跑,不停地责怪自己……
跑着跑着,我不晓得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那把熟悉的低沉嗓子在我背后大声喊着:“张默冉,你给我停下来!”
停?不,我怎么可能停下来呢?听到这把声音,我更像是被发现偷窃的小偷般,更加紧地往前跑。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不断地砰然作响,自责、悲伤、痛心、还有被发现的羞赧与尴尬等等一并的侵袭着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脏竟可以同时间负荷那么多感觉交错的情绪……
“张默冉,你太不听话了?不是叫你停下来吗?”然而,还是被比我高出许多的他给抓着了。
“放开我!”我试图甩开他紧握我双臂的手。
“不放。”也许因为感冒了,他低沉的嗓音有些嘶哑的回道。
“放开我!”我挣扎着。
“默冉,我们都别再互相折磨了好吗?”他微微俯下身逼近我问。我不期然地闻到萦绕在他身上,那丝丝袅袅的酒气。这个笨蛋,生病了,竟然还喝酒!
“如果你真的放得了手,那你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无视我的挣扎,他不急不徐地反问。
“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按捺着心中百般情绪,我淡淡地应着。
“如果只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跑呢?”他双手依然在我手臂上。
“我……我就是不希望你误会。”我支吾道。
他不发一语地凝视我,而后缓缓地轻声问:“那眼泪呢?为什么要哭呢?”
“我……我……”
“是因为沙子进了眼睛吗?”他直直地望着我问。接着,用他嘶哑地嗓子续道:“默冉,别再一味地逃避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好吗?”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他,迷惘地反问:“不然,你要我怎么样呢?背着道德、禁忌和约束,不问未来,只求短暂的灿烂吗?”终究还是绕回到这个问题……
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他握住我的手终于放开了。片刻,他眉头紧蹙,苦笑了下,说:“这几天我都快疯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都是你的画面,所以,我只有不停的工作,工作,工作……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不想你……”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生病了还坚持要工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