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山关山崖上新修了一座凉亭,就在密道上方,现在知晓此事的除了莫长青外,只有程毅以及蔡来,付山关内几乎没留下什么,除了散落一地的兵器,就只有这条密道,其余的都当柴烧了,毕竟钱没了,还能赚,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凉亭边檐上不断有水珠滴落,四面成帘。
“万重云掩千古月,无根水伴离人泪。君不见瀚海沙数,无心醉饮三千杯。”莫长青手执香茗,淡然吟道。
总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打算,直到程毅问起自己该怎么办,莫长青才恍然发现这个世界好小,穷尽天南,极尽地北,皆是臣下。
“莫将军好雅兴,在此之前我还不知武人能有份闲心。”徐良摘下草帽,脱下蓑衣交与厅外侍卫,从水帘外进来,边说边坐在一个石墩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嗯,此茶甚好,闻之香而不腻,品之柔而绵长,莫将军怎舍得用这么好的茶叶?”徐良对于拿水当酒哭穷的莫长青很是不信任,这回拿出这么好的茶不是莫长青的风格。
莫长青看着满脸笑意的徐良,心中暗笑,这人脸皮真厚,昨日都撕破脸想上刀子,今日又似初相见,两厢无怨。
“茶是我三师姐梦茵采摘的灵茶,今日专门给徐大人品尝的,我师姐懒得取什么俗名,徐大人若喜欢,就赏脸赐个名吧。”
“既然如此,不如就叫山水醉梦茵吧,一则梦茵姑娘有如此闲情雅致,应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女,以此来赞叹梦茵姑娘的美丽,令山水皆醉,二则此茶应是由万源起始之地之水浇灌生长,我饮之依稀有一种过千山万水于一朝的水流之意,特此唤之曰山水。”徐良说道,对于风雅之事他一向很上心。
“徐大人的美意我日后自会转达。”
“方才我听闻莫将军吟诗,可是说的千里绝域?”
莫长青一愣,什么绝域,自己只是回想到当日观星时刹那所见,不过绝域自己还从未听说过,徐良见多识广,不妨听听,于是道:“小子履历浅薄,愿闻其详。”
“也是,这里是东方,一帮子庸人哪知道什么叫放眼天下,你可知西方的人为什么要抢夺东方这片土地吗?”徐良话语中带着对很多人的讽刺,发问道。
“无非是资源罢了。”
“错,边郡之外平原广阔,细流密布,牛羊成群,草场无数,论资源只多不少,何必费劲心思来东方。”
“哪是为什么?”听到这,莫长青也很惊讶,西方与东方有些闭塞,了解甚少,但不曾想到人们连最基本的目的都没搞清,徐良的说法与百姓的观点大为不同啊。
“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说那些都是自大的庸人,不过也情有可原,此去边郡要一载,期间道路常有堵塞,传来传去走了样也是情理之中,其实真正的原因就在绝域。”徐良品了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神盟进攻东方,就败在突然撤军回返之上,延误战机是大忌,损兵折将更是大弊,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西方的野人部落暴乱,野人从何而来不得而知,只不过神盟一直与之为敌,撤军就是为了镇压野人部落。”
“野人部落很强啊,竟然能将数万铁骑覆灭。”莫长青不由对这耳闻甚少的野人部落上心了。
“不,他们很弱,他们除了强健的体格什么都没有,不过他们最令神盟胆寒的是无论怎样赶尽杀绝,他们都能死灰复燃,而且对神盟的仇恨就越深,一个对自己越来越仇视而自己永远消灭不了的敌人就注定了自己有一天会被挫骨扬灰,神盟来西方就是来为了逃难。”徐良说着也觉得自己所言是多么可笑,神盟拥兵百万,铁骑精良,战力超群,竟然被小小野人吓得安稳觉就没得睡。
“当年,神盟撤军就是为了趁兵力聚集一举将野人消灭,野人的元气刚恢复就再次面对铁骑的杀戮,而且这次下手更狠,无数部落被付之一炬,无数野人埋尸荒野,野人部落都是凡人,在武者无坚不摧的战气下再强大的部落也是一个笑话,很快野人被赶进了千里绝域,号称必死的凶煞之地。”
此时的徐良就如同一个说书先生,而莫长青就好似一个无知的孩童,被徐良所说所吸引,徐良似乎很喜欢这样,笑笑继续道:“凡间少有灵兽,凶恶的几乎一只不剩,但绝域不一样,那里的灵兽很多,而且气候恶劣,多是无边沙海,神盟不惜损兵折将也要将野人彻底赶进绝域深处,但是他们成功了却也失败了,十不存一的野人进入绝域深处,依旧如往常那样存活了下来,更叫神盟恐惧的是野人通过捕杀灵兽,竟然能够修炼,他们叫做练气士,慢慢地野人部落诞生了强者,虽然和武者相差甚远,不过野人也成功修炼出一种与战气极为相似的东西,而且天赋极强。”
“然后呢?”莫长青见徐良停住了,好奇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野人实力强了,神盟坐不住了,所以神盟迟早会再来东方,这就是我想说的,再多我也不知道了,为了这些消息,我不惜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勉强将人打入神盟,仅此而已,现在该说正事了。”徐良说道。
“我突然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莫长青盯着徐良,认真地说。
“付山关一事?哪有对错,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长久以来做事沉稳,却忽视了你这个少年,你敢冒险一试,成功了自然是天意,付山关让你用火计灭了那么付山关就是你的了。”徐良似乎对一个付山关毫不在意。
“不,我错在把你除掉。”莫长青纠正道。
“除掉?你怎么除掉我,我资质不好不能修炼,但是我手下高手成群,比如说你敢玩火,我就不会吸取教训了吗?”徐良话音刚落,侍卫纷纷拔刀,战气凛冽,足足有二十几名战气二阶的存在。
“啪”莫长青手中茶杯滑落,树林中出现百余人,顾英,程毅都在,众士兵引弦搭箭,怒目相向。
“可惜了这好茶。”徐良对周遭不闻不问,反而对莫长青摔碎茶杯里流出的茶水感到万分怜惜。
“徐良你草菅人命,以权谋私,私通匪类,徇私舞弊,暗中指使,谋害忠良,罪罪当诛!”
“我倒忘了你是楚怀远的义子,当年那事的确与我有关,不过我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被斩首的那人我还欠他点情分,满堂文武就一个楚老匹夫我看得上眼,若不是人情要还,我真不会行个方便,让刺客混进城里,不过你有证据吗?”
“没,不过我只是让你有点准备,明天对你这么说的是陛下。”莫长青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有证据。
“陛下?”徐良疑惑道。
“账簿和请柬一同进的皇城,账簿早就放在陛下的桌案上了,与你同来的官员商贾早回皇城了,该递辞呈的递辞呈,该捐钱粮的捐钱粮,然后拖家带口自行离去,至于你徐良,就是替罪羊。”莫长青解释道。
“呵呵哈哈哈,莫小儿你狠!你年轻,你比我更敢玩,是的,我输了,连命都没了,可是你真以为我是败给你了吗?”徐良闻言面露苦涩,想笑,又很气,自己居然如此轻易的败了。“我败给了天渊,我始终不愿对你下手,我几十年的根基不是摆设,我知道你派人偷听,但我认为你会知难而退,我知道你夜里出了皇城,但我并不认为你能做什么。皇城中我的眼线遍布大街小巷,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我的视线,我若下令你绝对出不了皇城,甚至你会死在一个很阴暗的旮旯里,不过我老了,天意如此。”
“怕是不止如此吧,你连神盟都有人,恐怕整个武唐国都跑不出你的视线吧,除了我这刚肃清的付山关。”
徐良苦笑着点点头,天意啊!起身,不顾依旧下着的秋雨,直接走入泥地,一名侍卫把蓑笠拿过来,想要给徐良披上,徐良一把把那名侍卫的手抓住,冷声说:“影一,你以后带着你兄弟跟随莫小儿吧,不用跟我回去了。”
“大人!”影一一惊,连忙喊道,情急之下,战气全部散开,将雨水全部震开,方圆十丈不见有雨落下,战气四阶的实力瞬间表露。
“让开!影一,我没教过你迟疑,听从我的任何安排,不得对莫小儿有所怨恨!”徐良厉声喝道,一把把气势逐渐削弱的影一推开,雨水再一次散落在身上,将衣裳湿透。
“其实不必,徐老儿你完全可以派人去劫法场的。”莫长青也站起身来,劝道。
“莫小儿莫要为难我家眷,老夫做官几十年了,什么山珍海味稀奇古怪没见过,早已没了兴致,在这群庸人中我唯一欣赏的楚老匹夫还跑了,替我转告楚老匹夫,我亏欠他的会还的。”徐良头也没回,脚步十分扎实,一踩一个印,似乎整个人都坦荡了。
“西方还有很多神奇,你完全可以去西方。”莫长青感觉自己做了坏人,对徐良略怀亏欠。
待徐良快走入树林时,脚步突然一顿,所有人就静默了,看着徐良,徐良叹了口气,又道:“我累了,我做了很多坏事,早料到有这一天,影一他们很忠诚,朝中那些庸人我看算不上眼,就你小子我看着顺眼,神盟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就靠你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徐良的身影被雨线遮挡,莫长青回身看向崖外长空,亭四角的风铃随风作响,似乎在祭奠又或者是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