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衣,自洁无尘,浸水不湿。有此良衣,也不必带多余衣裳。
毋子庸本就餐霞饮露,此次出行,只带了一卷青阳州地图。冷晴臻更是轻松,有毋子庸供她栖息就好,其它一切皆是多余。
当天二月二十二日,二人沿着山间清冷江出行。
根据【千文榜】所载,毋子庸得知时明之也身处青阳州之中。
瞰其外,青阳州二面环海,右接中明州,上隔【藏瀜地渊】与西盛州对望。
勘其内,青阳州以中间长亘高耸的【青阳山脉】隔绝,划分左右两地,曰为【缙原】【楚川】。
清冷江纵贯缙原,横转楚川,算上大小支流,近乎滋养整个青阳州十之八九人口。毋子庸居住的有轻山,便是最为靠近清冷江源头的地方。
还好,有轻山地处清冷江最上游,荒远清寒遥隔人世,山路偏险难行,林密异兽从生。
即便有轻山最外围也是人迹罕至,偶尔才有附近缙云城【游荒探】结伴护送药医前来采药。
当然,附近之说,只是对于冷晴臻而言。
按照地图比例判断,少说也得有一千里,脚程快的话,三个时辰一百里,一千里三十个时辰,也要近四天的功夫。
毕竟即便身强体壮,道路顺畅,常人也无法不休不息日夜兼程。
所幸,毋子庸恰符合其中两个条件,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顺畅二字。
海石城位于青阳州西陲,临近渊海,在地图最左边。
朋山行省,位于楚川最东部。夏木岭,地处其最下方。
一个最左边,一个也差不多最右边,考虑到时明之正式收到赴任传书的时间是三月初一,权衡之下,毋子庸选择了先行前往【海石城】等待。
反正时明之住的更远,就算三月初一他便立即起身,走水路而上,至缙原城再转乘马车赶路,也比毋子庸落后了整整七日。
故而,冷晴臻一点都不着急,舒舒服服地躺在心窝里面,放任毋子庸独自一人走直线。
毋子庸自知身体异常,若与他人接触导致其昏迷不醒,只会是浪费时间,多做纠缠。
况且这道冷晴臻不知从何处买来的地图也不怎么详细,并未标明官道,毋子庸便自作主张,一路朝西而行。
逢水渡河,遇山直攀,若遇见断崖便叫醒冷晴臻将自己带过去。
路上凶险更是不值一提,但凡偷袭毋子庸的异兽精怪,皆是瞬息昏死,倒地酣睡。
至于它们醒来之前会不会被其他野兽吃掉,并不在毋子庸考虑范围之内。
——
三月十五,皓月当空。
察觉前方夜幕似有火光愈来愈亮,渐渐听闻到不同于一路流水风色,更加嘈杂的喧哗声,毋子庸稍微加快了脚步,穿过昏暗树林,终于看见远处城墙之上,雕有【海石】两个自发明水蓝色光芒的大字。
此时城门大开,偶有马车进出,不见行人往来。
想想也对,天色已晚,周邻村镇寻常人家多是在家歇息。若有急事也会快马加鞭而来,除了毋子庸,谁还会独自在郊外游晃。
毋子庸终于释然一叹,拍了拍自己胸口,含笑呼唤道:“晴臻,海石城到了。”
冷晴臻自然知晓毋子庸为何唤醒她,只见一道青光涌出,依附在两相衣之上,带着毋子庸径直飞过关卡,悄无声息地潜入海石城内。
放下毋子庸后,青光离衣,冷晴臻同样出现在一栋高阁屋顶之上。
看着下面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冷晴臻比较道:“海石城的夜市虽不如缙云城的好看,但海味烧烤却遍地都是,嗯,真香。”
毋子庸自不会被这等琐事吸引,提醒道:“晴臻,你平常是靠什么来寻找明之鸟的?”
冷晴臻忽觉无趣,朝毋子庸眯了一眼,又夸夸其谈道:“生灵,生而皆有灵宫,凡人灵宫起初大多黯淡无色,明之传承灵宫却是天生湛蓝明朗,就如这黑夜中月亮一般醒目。”
毋子庸望着夜空中明月浑圆,思忖道:“今天三月十五,不知明之现在到没?”
冷晴臻闻言灵光一闪,跃跃欲试道:“若是明之在这,晚上一定会跑出来逛街,体验风土人情。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海石城有没有蓝色的灵宫。”
侧目一望,皓月之下,醒见一座危楼高耸在海石城中心,独拔夜幕。
“就是它了,上去看看。”
冷晴臻话音一落,便化作青光浸入两相衣中,白衣周身裹着一圈青色荧光,毋子庸纵然一跃,登云直上。
飞升速度并不算快,浮过高楼阁顶,鸟瞰火树银花煜煜生辉,滞于空中,远离尘嚣,愈加感受到这个海城夜市广阔盛谧。
察觉身体开始悄然落下,毋子庸视线回移,才发现楼顶前方顶檐之上,已有一位头戴蓝绸弁帽少年背坐,正目睹这一城空景。
“咦,我怎么没发现这人?”冷晴臻语气诧异,化出身形,随毋子庸降落至楼顶。
“噔——”
高处清冷,显得这道轻微的落地声格外刺耳。
少年闻声一颤,慢慢转过身来,抬头望见蓦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伫立于歇山顶正脊之上二人,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少年身着蓝衣,面色无奇,起身和礼道:“小人无意冒犯真人清静,恕在下打扰二位雅兴。”
“奇怪,为何你灵宫中没有心水?难怪一点都不亮。”
俯视而观,冷晴臻仔细端详眼前蓝衣少年,顿了顿,又微微露出惊憾之色。
“真人都能直接看出来,如此修为也不知晓?”蓝衣少年稍显疑惑道。
“问你当然是不知道,我看你寿元也不多,要是说个清楚,我就帮你多续十年寿元。”若不是这人境况相当罕见,与毋子庸有些类似,冷晴臻才不愿意开口询问。
“连寿元也看的出来?”耳听延年益寿之法,少年也并未着急应承,而是惊异于眼前稚女竟然能知晓自己命元。
“不说就算了,反正你也只剩不到两年阳寿。”与毋子庸相处多年,冷晴臻早就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深恶痛绝,顿时丧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蓝衣少年闻言一阵沉默,可见冷晴臻所言非虚。
“我说。”
蓝衣少年面不露喜,坦然道:“实不相瞒,小人幼时资质欠佳,家父借逆天改命之法提升有人天资,只是天意难违,终究还是落了个灵宫落地,沦为禁灵绝体,侥幸苟活于世。”
“叫做禁灵绝体,逆天改命?喔——”冷晴臻若有所思,随手一挥,一道青光打入少年体中,打发道:“给你十年寿元,你可以走了。”
“多谢真人。”少年也不管真假,只做离开之势,却又忽然没了动作,仿佛不知该如何离开一般。
“等等!”冷晴臻认真地再次挥了挥手,奇怪道:“只是没有心水,也不能续命?”
毋子庸一直静观其变,未作言语,此时闻言慢慢走下正脊,缓缓来到顶檐边。
“还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眼见毋子庸一袭白衣华服自生微光,宛若遗仙之姿,清颜淡笑正朝自己询问,顿时心头涌上一股熟悉亲切之感,蓝衣少年和礼道:“时有人,海石城区区一介文官。”
毋子庸想了想,模仿时明之动作,双手抱拳而微微躬身,和礼道:“毋子庸,字绛衣,幸会。”
话音未落,蓝衣少年忽然抬头打量起毋子庸来,仿佛真是遇见熟人一般,连忙回礼道:“时明之,字有人,幸会绛衣真人。”
二人闻言神色一亮。
冷晴臻闻言惊喜交加,飞跃跳下道:“你就是时明之?那个考了九百多名的时明之?”
时明之露出一丝不解之色,迟疑道:“真人,难道认识我?”
“当然认识,我是晴臻啊!”
“晴臻?!”
蓝光一闪,话音一落,时明之已消失在原地。
“喂!人呢?他跑什么!”冷晴臻笑颜忽懵,全然不懂时明之为何逃跑。
“绛衣,你待在这儿别动,我找到他就回来。”
青光飞遁不见,毋子庸才发觉时明之消失之处,砖瓦之上,有一道蓝光印记,一个【月】字中横刻有五道光迹,其中一道正慢慢变暗消散,空留一道凹痕。
毋子庸想了想,推敲道:“看来只剩四次机会,那他最后还是会选择回来。”
不能离去,毋子庸垂足下坐边檐,一边思索,一边观赏这滨海夜市美景。
“为何会这般惊讶,以明之见闻,理应早已细想过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莫非,他不是来找晴臻的?还是说,此时的晴臻已与他映像中——”
“噔——”
突闻此声,毋子庸终于感同身受,不禁佩服起时明之胆识过人。
“这里夜晚真美——”
耳边续而传来女童稚声,毋子庸慢慢侧目,只见身旁站着一位可爱稚女伸腰望景。
凉夜微风突显紫发流光溢彩,一袭紫花流苏轻袍更添神秘韵味。
肤白貌美,娇小可人。娥眉盈眸,微唇雪齿。
毋子庸瞳孔微张,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之感油然而生,因为除却颜色之外,眼前稚女竟然与冷晴臻全然一貌。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