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七月，大明特工训练营已经运转了将近五个月。随着课程的展开，学员们要学的越来越多，他们除了学到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术外，而在这个月里，知识类的课程也突然大幅增加。
这日下午，例行的文化课在举行。在众目睽睽之下，训练营政慰官秀才带了一个人上了讲台，只见此人大盘脸，脸色黑红，穿的军服倒是大明制式，不过他发皆削去，独存脑后寸许，为一小辫。
此人的相貌和汉家子弟迥然有异，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个外族人。
顿时，学员们微微骚动起来。看着此人的模样，十足一个关外北虏。那么问题来了，今天政慰官带着一个蒙古鞑子过来做什么？难道他还是教官不成？
果不其然，秀才郑重的介绍了这个蒙古人，此人叫阿穆尔。阿穆尔在汉语中是安逸、太平的意思，从此以后，这个阿穆尔就是众多学员的语言教官了。在他的课程里，学员们首先之重就是学习满语，其次是蒙古语。
安逸、太平？能混到汉家军里当教官，这个阿穆尔可谓是十八代祖宗积德行善所回馈的善果了，也不知道吏书司从哪里搜罗到了这个蒙古人，他这辈子可不就是捧到了铁打的饭碗，从此就安逸太平了么？
汉家军的战兵们都是从平民子弟里选拔。在这期学员当中，尤其有很多是出身于去年投靠操守大人的流民。
在去年清兵入关的浩劫中，北虏蒙古人也是不甘寂寞。他们为虎作伥，尽起兵马，紧随着东虏到处趁火打劫，也不知道荼毒了多少大明百姓。
在这些学员眼里，蒙古人和满清人是一丘之貉，并没有什么区别，统统是丧尽天良的畜生。要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称谓，统一都可以归为鞑子。
其中一个学员更是眼珠子赤红，他家去年就不幸遭受到了鞑子的毒手，全族二百多号人，在鞑子打破庄子的时候，大屠杀之下就死了八成。后来鞑子押送俘获的丁口北上，寥寥无几的亲人更是陆续倒毙在迁徙的途中。后来操守大人北上迁安追击鞑子，他侥幸获救，从而逃过一劫。
如此孑然一身的他更是了无牵挂，剩下的就是满腔的深仇大恨！如此今年他也就毅然从军，后期因为训练成绩出众，更是被选拔到了这大明特工营。
面对鞑子，他一向苦心自虐的提高自己的各种军中技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杀鞑子，以报家仇国恨？如此不共戴天的仇人就生生立在自己面前，不能去杀掉他也就罢了，还要拜他为师，学习那蛮夷的语言？这又让自己如何能接受？
他猛的站立起来，大声道：“报告长官！这门课程，属下可不可以不选？”
有了他的带头，一百多号学员倒有八九十人纷纷站立起来，齐声道：“报告长官！属下等同愿！”还有剩下的少数人正犹豫不定。
“你是叫周舟吧？”秀才冷着脸道：“你是训练营里的尖子，我知道你！”
“是的！长官！”带头的周舟大声回答道。
“别的课程，你们都可以选，就是此事不许！”
“可是长官！属下···”。
“放肆！在长官面前你可以说不吗？长官的命令你敢违抗吗！”秀才目光阴冷下来，一股煞气冒了出来。
汉家军等级森严，周舟在新兵营学到的第一条军规就是：服从命令为军人第一天职。在这些新兵吃了无数苦头后，这条军规已经是深深的刻画到他们的骨子里。眼见政慰官忽然拉下脸，周舟头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属下万万不敢！坚决执行命令！”周舟不假思索的“刷”的立正，但是眼神里还是冒出桀骜不驯。
“嘿嘿！刚刚还是抗议，你现在又转变主意了？兔崽子们，就你们这点道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是不是耻于向鞑子学习，然而又军令如山?你们大可阳奉阴违，在学习上滥竽充数，不思进取，我说的对不对？”
“属下不敢！”大堂里的学员齐声回答，但是心里都打起了小鼓。这点小九九都被政慰官看出来了？
在大堂里气氛紧张起来的时候，秀才沉吟的道：“我知道你们都痛恨鞑子，都认为学习鞑子语言是耻辱，可是，你们知道鞑子的称呼是怎么来的么？”
“报告长官，三百年国朝天下，我汉家百姓就是如此称呼关外鞑子，来由确实不知！”
“都坐下，本官有幸听过操守大人的讲课，对此略知一二。坐下，坐下，索性我就给你们讲讲！”
“鞑子这个称呼确实由我朝起，那是我大明开国之后的事情了！”秀才目光中露出回忆的神色，口中开始陈述起来。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起兵反元后，这位不世豪杰厉兵秣马，南征北战，他不仅要对付蒙古人，同时还要对抗同时元末豪杰如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等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一时应势的英雄豪杰，他们同样虎视眈眈，逐鹿中原。
在如此困境下，十几年的征战后，朱元璋楞是把蒙古人赶到了漠北。可是蒙古人不甘失败，在漠北建立起北元的朝廷，继续和明朝对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虽然朱元璋出身低贱，小时候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饱，为了糊口，于是自小出家去当了和尚。至于文化学习，他更是半点也无。可是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朱元璋前后组织了六次大规模北征，要对元朝余孽斩尽杀绝。其中尤其是最后一役“捕鱼儿海战役”中，蓝玉率师十五万北进，俘虏脱古思帖木儿的次子地保奴、嫔妃公主一百二十三人、官员三千余、人口七万七千多、马驼牛羊十五万多头，以及大量印章、图书、兵器、车辆，都被明军俘获。脱古思帖木儿和长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等寥寥数十骑逃走。
北元末代君主脱古思帖木儿一行逃亡途中，在土剌河遇到也速迭儿。他和太子天保奴一起被也速迭儿杀死，捏怯来、失烈门逃去，南下投降了明朝。
这次明朝北征的辉煌胜利使黄金家族——忽必烈家族的大元政权丧失了在蒙古人中至高无上的中央汗国的地位，大多数蒙古部落宣布脱离它而独立。从而北元分崩离析，取代而之的是——鞑靼。
总之，朱元璋不愧是开国太祖，愣是打得蒙古人不敢再自称是元，改称鞑靼。从而“元”这个朝代名称在历史上灰飞烟灭，寿终正寝，再无留下一丝痕迹。
鞑靼？可不就是鞑子么！
说完了鞑子称号的来历，秀才一脸狂热的大声说道：“对我大明太祖的评价，操守大人称之曰：明太祖，我大明第一猛男也！”
猛男？
学员们听的新奇，操守大人这个比喻却让人人感到无比贴切！而且听着先辈的光辉战绩，个个兴奋不已，神往遐想，心潮也澎湃起来。
“可是历数我大明国朝开国的时代，猛男、壮士、豪杰还会少吗？他们万里赴戎机，在蒙古荒漠上千里追击，视死如归。为什么前后要组织六次北征呢？而不是一次性就收拾了他们？”
面对秀才长官的冷笑提问，所有学员都是鸦雀无声，个个渴望得到解答。
“塞外苦寒，相比我神州大地可谓是不毛之地。历代我汉家军队凡是出塞作战，光光就战役期间，部队的给养后勤耗费的大量的人力、财力不知凡几！更不用多说，动不动就要发动几十万的民夫来转运辎重粮草了！”
“难道历代汉家君主都是傻子，不知道其中道理？我汉家王朝，汉武帝为何能打得匈奴万里逃亡极西？而汉高祖刘邦却不能？因为汉武帝手里接收的是文景两代帝王苦心积攒的家底，饶是如此，打败了匈奴后，我汉家整个国力都是大衰，带来的后果是国库如洗和民不聊生！”
“在我大明国朝呢，开国后两代君主虽然也打得蒙古人闻风丧胆，但是后果也是使得在此后数十年里，朝廷被迫一直执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从而北虏又有了喘息壮大的机会！”
“这种种恶劣后果，代价如此巨大，又是谁愿意看到的？难道我大明官军不愿意和关外鞑子决战，从而一战定乾坤？非不欲，实不能也！”
“因为历代在我汉家强盛的时候，关外鞑子向来是不战而逃，在那关外苍茫辽阔的草原上，千里不见人烟也是常事，鞑子远远的那么一躲，就像河水汇入大海般，再也不见踪影。每每我汉家官军兴师动众，耗费了无数钱粮出征，漫漫征战路途上非战斗减员严重，取得的却是无功而返！”
“都找不到敌人逃到哪，还扯什么打胜仗！”
课堂上，秀才的话语是越来越严厉！
“明太祖的第六次北征，蒙古鞑子甚至躲到捕鱼儿海以北那鸟不下蛋的地方去了！那是人呆的地方吗？要不是当时征虏大将军蓝玉侥幸获取确实情报，决定急行军直扑元帝所在，没有给蒙古人反应的时间。那么接下来，不要说六次北征，就是十次，十一次也是有可能！”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情报，历来是重中之重！历史上的教训如此之深刻，我汉家军迟早是要与关外鞑子开战的，又岂能重蹈覆辙？”
“操守大人常常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他老人家又曾经说过：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之所以操守大人成立这大明情报局，其中良苦用心，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们要让我们做秦人第二，让后世子孙去哀悼叹息？”
“全体起立！”秀才突然猛的一拍面前的案桌，震动的桌上的笔墨纸砚乱蹦乱跳，他大声咆哮道。
“刷！”所有学员纷纷立正，连大气也不敢喘。
“大声喊出我大明情报局的口号！”
所有学员不敢怠慢，齐声怒吼：
我们是于望大人的眼睛！我们是于望大人的臂膀！我们是汉家军的栋梁！
我们面对的是死亡！但我们毫不畏惧！刀山火海就在我们眼前，但我们依然挺立胸膛，我们用行动实现我们的誓言！
为了汉家的胜利和未来，为了军人的尊严与荣誉，前进！！！······
学员们的齐声怒吼，声震屋瓦，可是秀才却是大声的冷笑道：
“真是好的很呐！你们自称是汉家军的栋梁，栋梁在哪里？你们自称是于望大人的眼睛，你又帮于望大人看到了什么？”
“你们号称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学习夷语？既然学不会夷语，那么将来你们又如何战斗在关外的战线上？如何潜伏下去？连鞑子的话都听不懂，又如何获取情报？这就是你们作为操守大人苦心培训下的回报？”
秀才的话冷冰冰的，就像一根针，深深的插入学员们的心里。尤其是带头的周舟，更是满面羞惭，无地自容。
政慰官的一番演讲，深入浅出，最后更是明明白白的指出了学习鞑子话的必要性！可恨的是，自己被一番仇恨蒙蔽了双眼，要不是长官的当头棒喝，自己岂不是成了这训练营第一期特工的最大罪人？
“报告长官！我错了！请长官责罚！”知耻而后勇，周舟毫不犹豫的大声请罪。
“操守大人常常说一句话：你们不要做说话上的巨人，行动上却是矮子！要知道，你们战斗在情报一线，有时候获取的关键情报，其价值抵得过十万雄兵！这岂不是比你亲自上前线杀敌痛快多了？看着鞑子大军在你的情报下种下败亡的祸根，这岂不是过瘾多了？”
“是的！长官！”
“那么，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保证完成任务！”
“其实，最近操守大人正思考着重整我汉家军正确的华夷之观，不过其指导思想还在酝酿和辩证中。算了，对你们来说，这些说的还太早，你们目前的任务就是竭力完成所有的课程，力图毕业成绩优秀！”
“是的，长官！”学员们齐声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