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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隐动红莲

苦海翻涌,无止无休。围绕着这屹立千古的轮回殿,忘却了时间,恍若永恒。

轮回殿中,千古仍旧在沉睡,睡得失去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等待着宿命的再次唤醒。

大殿正中,那柱香不知燃烧了多久,终于也即将燃尽。

当香燃尽,冒出最后一缕青烟之时,一阵浑厚的钟声,呼应着密集的鼓鸣,在这寂寥的永恒之境,蓦然响起。

晨钟暮鼓齐奏,直击灵魂深处的声响,在这被人遗忘的世界中,缓缓转动新的轮回。

突然,远处暗沉的天幕出现了一道刺目无比的金光,如将这苍天割裂为两半,又好似在天上开启了一扇巨大的门,一股神圣无比的气息,带着阵阵莲香,自这门中溢了出来。

倏忽间,苦海翻涌,远天传来一阵佛音梵唱,和着这钟鼓之声,祥和整片天地。

“嗡阿喇巴札那谛嗡阿喇巴札那谛嗡阿喇巴札那谛……”

梵音之中,一朵金莲灿然浮现,莲花深处,那叶远去的孤舟,终于回返。

孤舟破浪,文殊负剑立在船头,一身白衣胜雪,纤毫不染。

只见他缓缓收起手中白玉横笛,缓缓抬头,俯视这天,这海,这殿。宛若巡游的神明,又如归来的王。

孤舟穿越苦海,缓缓靠岸。

靠岸的刹那,文殊脚步微微一顿,眉心处的红莲蓦然闪烁,文殊随即脸色一白,一道血痕缓缓自其嘴角流下。

那船夫见状,脚步微微前移,却被文殊抬手制止了。

“无碍。”

文殊苍白着脸,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转身上岸。

“辛苦了,老人家。”

文殊站在岸上,微微躬身,向着那船夫如是说到。

船夫拉了拉头上的斗笠,一如既往的不曾开口,只是轻轻摇动着那简陋的孤舟桨杆,再度转向苦海深处,缓缓远去。

文殊恭敬的看着那小船缓缓消失在苦海深处,这才转身,望着眼前的轮回殿,看了许久,等脸上回复了些许血色,方才踏进殿中。

进入殿中,文殊先是看了看陷入沉睡的千古,而后再次点燃一柱香火,恭敬的插在香炉之中。

而此时的苦海,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没了钟鼓之声,没了佛音梵唱,没了金光开天,没了圣莲沁香。一如往日的枯燥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不曾发生过的绚烂梦境。

文殊收起背上圣剑,手一挥,殿中便出现了一只大木桶,内中盛放着大半桶热水。

文殊缓缓解下头上发冠,三千白发如瀑落下。

锦袍轻解,文殊盘坐木桶之中,净水自动,洗尽铅华。

沐浴完毕,文殊再度披上了那一身慵懒的白袍。

蓦然,文殊眉头一皱,眉心的红莲再次闪亮,刚刚红润的脸色再次一白。

“孽障,留你一命不是让你放肆,再放肆,这点慈悲,文殊就此收回。”

文殊眼中怒气一闪,低声喝道。

话音方落,文殊眉心的红莲缓缓暗淡。

文殊身体微微一晃,深深吸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体内真元。

“待我复原,便会将你送入轮回,你的业障还要你自己来承受,六道之中,自有天数。”

文殊喃喃自语,眉心处的红莲微微一闪,沉寂了下去。

文殊缓缓走向床榻,榻上的人,明明生机全无,却给人一种温和之感。

“醒来吧。”

文殊伸出手来,一只手指点在了千古的眉心,一道金光须弥一闪,千古全身微微一震,一股强盛的生机再度唤醒这具封印的躯壳。随着心跳的复苏,千古的胸膛随之开始有节奏的起伏,

“千古。”

文殊轻轻呼唤道。

千古缓缓睁开双眼,开眼的一瞬间,眼眸之中映照着宿命的轮回,神秘却恐怖。

文殊缓缓收回点在千古眉心的手指,千古眼中的异象也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朦胧的迷茫与渐渐恢复的清明。

“我……”

千古扶着额头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喃喃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文殊微微一笑,看着千古说道:“还记得我吗?”

千古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微微一顿,试探的问道:“文殊?”

“哈。”文殊由衷一笑,“不错不错,还记得我。”

千古拍拍脑袋,苦恼道:“怎么好像又忘了一些东西。”

文殊坐在千古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能够意识到遗忘也是一种进步。”

千古抬起头,“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不好,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一片空白。”

文殊缓缓起身,负手说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为曾经的过去而烦恼心焦,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够忘却一切,而你却轻而易举的到了这一步。从头来过的人生,在空白的灵魂之上任意挥洒笔墨,这不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吗?”

“你说过,这是我的机缘。”千古缓缓说道,“但是,没有过去的人生,我还是我吗?”

“你也可以要求我给你一个人生。”文殊说道,“我说过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而我也有这个能力。”

“你给予的人生。”千古微微一愣,顿了半晌,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文殊微微一笑,“我虽然可以给你一个人生,给你一个过去,但这人生,是你想要的人生吗?拥有了过去的你又会变成何种模样,你有勇气接受吗?”

“这……”古风挠了挠头,“可是……”

“苦海无涯,得悟方能得渡。一个人的人格取决于他的过去,我若给你过去,那这个人生究竟是你自己悟的,还是我替你悟的呢?”文殊走到屋子中央,手一挥,一副茶具凭空而现。

文殊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水,推向千古一杯,缓缓问道:“饮茶吗?”

千古点了点头,起身下床,坐在了文殊对面,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的尝了一口。

茶水入口,千古眉头微微一皱。

“这茶滋味如何?”文殊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问道。

千古砸八了砸吧嘴,皱着眉头说道,“徒具茶形,却无茶味,淡然无味,与白水无异。”

“好个徒具茶形,却无茶味。”文殊笑道,“那在你眼中,所谓的茶味又是何物?”

千古愣在了原地,被问的哑口无言。

文殊自己给自己再度冲了一杯茶,指着杯中的茶叶轻轻说道:“你看这杯中的茶叶,在这滚烫的沸水之中浮浮沉沉,像不像这红尘轮回中的众人?”

千古无言,自顾自吃了一口茶。

见千古如此,文殊嘴角一扬,自顾自说道:“什么人,品什么味,这茶的味道随着人的心境而在不断的改变。受苦之人往往品得苦涩,幸福之人往往察觉甘甜,而你说这茶平淡如水,正是说明你的心境平正,不喜不悲,正是拜这空白的人生所致。”

“你说这茶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境?”千古放下手中空空的茶杯,抬头看着文殊,问道:“那你方才又品到了什么滋味。”

文殊的手微微一顿,缓缓起身,望着那轮回殿外茫茫苦海,轻轻说道:“震慑灵魂的苦涩。”

千古疑惑道:“你在这里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你有这么大的能力,却品出了苦涩,你在受苦吗?还是说你的过去太苦?”

“都不是。”文殊缓缓摇头,“我为这轮回中的众生而苦。”

千古微微一愣,挠了挠头,无奈道:“又是这假大空的东西。”

文殊不由一声轻笑,“是啊,轮回,多么空洞,玄之又玄的字眼,又是多么的俗套。”

“你自称大智慧,以你这近乎神通的智慧与本事,还看不破红尘,参不透轮回吗?”千古问道。

“大智慧。”文殊自嘲一笑,“我自负智慧,却败在了这智慧之上,究竟要怎样至圣广博的智慧才能得悟?我守在这轮回殿中千年,修为明明已近造化,单凭我自己,却仍是渡不过这苦海一步。”

“你答应过要给我自由。”千古站起身来,质问道:“这苦海连你也过不去,又怎么给我自由。”

文殊转过身来,开口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我说过会给你自由,便一定会给你。”

“什么时候,难道要我等你有能力渡过着苦海的时候?”千古问道:“如果你一直悟不透,我便一直无法自由?”

“你能否重获自由这件事的关键不再我,而在你自己。”文殊说道。

“在我自己?你都办不到的事情指望我自己?”

“安心呆在这里吧,当我认为你有足够能力适应外界之时,便是你重获自由之时。”文殊轻轻说道。

“呆在这里喝茶就能有这个能力吗?”

“在这里我不会限制你任何行动,你可以做任何你认为对你重获自由有用的事情。”文殊说道,“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智慧,生活的智慧,做人的智慧。”

“没有经历和过去,哪里来的人生智慧?”千古翻了翻白眼。

“从自身得不到的,你可以自外界获取啊。”文殊微微一笑,“学习,可是一个人的本能啊。”

文殊拍了拍千古的肩膀,“静下心来,多看看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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