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几口把煎饼果子吃完,刘千手开始说正事:“陈邪,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和李峰是能帮助你的人,你心里有什么念头,最好跟我们先说说,一起想办法。”我一听刘头儿这话,就知道他在套话呢,想把阴公子心里的秘密全挖出来。我虽然没刘千手那种会引导人的口才,但也会在一旁配合,我指着刘千手来了一句:“哥们儿,信我们探长的没错!”阴公子看着我俩,表现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思索了半天,这期间刘千手又说了几句,而我总不能一直强调信探长没错这句话吧?就索性闷头抽起烟来。
最终阴公子被说服了,就开口跟我们交谈,只是他第一句话就差点儿让我被烟呛到。“我爹不是常人,他能跟死人交流。”我心说这不扯呢吗,人死了脑袋就死了,写不了字说不了话的,还怎么个交流法?刘千手倒没我这么大的反应,还默默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跟阴公子强调说:“你再细说说。”阴公子指着自己的双眼:“我爹抬尸久了,学会了一种本事,在人死不久的时候,他看着死人的眼睛,能知道对方是冤死的还是正常病死的。我问过我爹,他说冤死的人眼中会有一种怨气与不甘。”
还别说,我听着这话心里的想法多少发生了一些变化,总觉得这未必是瞎说,或许真的有一些依据在里面呢。阴公子又说:“这些年来,我爹都会在抬尸后瞧瞧死人的眼,他发现这些死人里有一小部分是屈死的,眼中带着不甘与怨气。换句话说,就是医院里有人滥用权力在杀人。”我和刘千手默默听着,谁都没插话,但阴公子却越说越来气了,还砰的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在车椅上。“那个臭娘们儿,她一直瞧不起我爹,总打打骂骂的,一定是她在医院里杀人。以前看在我爹没事的分上,我忍了,但这次我爹失踪一定跟她有关,我不把她弄死,就不叫陈邪!”
我发现在阴公子说这句话时,有只手一直在紧紧抱着那背包,我本来不知道这包里有什么,但他这么一弄,我一下猜出来,这里面装的一定是凶器。刘千手在言语上安慰起阴公子,试着把他的火气压下来,我则趁机配合着,一把将阴公子的背包夺了过来。这里面装着一把足足有20厘米长的匕首,拔出鞘后我发现,匕首的刃口还被磨得极其锋利,真要捅在人身上,只要用点儿力气,绝对能致命。
我一下全明白了,为何刘千手守在医院后门一上午,合着他都料定了,阴公子会带着凶器回来行凶,要不是有他的未卜先知,或许这时候,医院里都已经发生命案了。刘千手趁空望了匕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又问阴公子:“她叫什么名字?”“顾倩婷!一个护士。”阴公子拿出一副恨不得吃人肉喝人血的架势回答。
我对这家医院不熟,只知道秦医生,这个顾倩婷的名字冷不丁听起来很陌生,也联系不上是哪个人。刘千手默默想了一会儿,又让我把背包连带匕首都收好,跟阴公子说:“这个护士我记下了,你先回家等信,我找人调查一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她在偷偷杀人,会有法律制裁她。”我觉得刘头儿说得不错,而且凭他这句口头承诺,这次调查指定当事儿办,但阴公子的反应没那么强烈,他望着我们,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还反问一句:“我知道的都说了,匕首也被你们没收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刘千手发话。其实我有种想给钱的冲动,阴公子本来就穷,买这把匕首一定下了血本,我真怕他身无分文吃不上饭,但话说回来,这时候给钱不保险,谁知道他会不会用这些钱再去买一把匕首呢。阴公子也不告别,闷头开车门走出去。我以为这事算告一段落了,我和刘千手也能就此回警局了,但出了岔子,阴公子走出去不远后突然跑了起来,疯了似的往医院冲。
我和刘千手都从倒车镜看到了他的举动,我冷不丁挺纳闷,心说这小子都说不行凶了,还急三火四地往里冲干什么?刘千手想到一个可能,喊了句“糟了”,跟我提醒一句“那晚海边”后,就当先跑下车。我也想起来,那一晚我俩和杜兴去海边扮鬼吓阴公子时,这小子袜子里还藏着一把匕首,合着我们一时疏忽,把这茬给忘了。他还有行凶的本钱!
我和刘千手下车后都猛追。我领教过阴公子的速度,心说我俩想短时间内把他追上,真挺有难度,而且刘千手个子小、腿短,我觉得他跑起来未必比我快,看来追人的事还得落在自己头上。可我错大发了,刘千手跑起来,拿飞快来形容都是轻的,那俩小腿来回倒腾的,都快出虚影了,我觉得他不当运动员可惜了,去运动会上跑个百米拿个第一,简直不在话下。
阴公子看我们追,慌神了,还玩起命来,不管不顾地横冲马路。刘千手也急眼了,同样横着穿了过去。阴公子运气好,过马路时没车,等刘千手要过时,正好有个货车鸣着喇叭驶过来。要我看这车的车速不下60迈,别说撞到人了,擦个边都能把人刮个重伤。刘千手一咬牙一提速,硬是跟货车擦肩而过。我不知道刘千手此时啥心情,反正我看得直害怕,太悬了。我承认我不是当个好警察的料,也没刘千手那必死的觉悟,我过马路时留个心眼,没冒死冲过去。这么一耽误,他俩都跑远了,先后进了医院的后门。一时间我心里有些歉意,但光说歉意有什么用,等过了马路,我撒丫子跑,试图弥补一下。
我记得从医院后门进去后,会有两部电梯,赶巧在我冲进去时,这两部电梯都在往上升,一个到了2楼,一个到了3楼。我猜测,到3楼那部里面一定站着阴公子,或者这小子已经把匕首准备好,只等电梯开了就冲出去找顾倩婷行凶。另外那部电梯里站的该是刘千手,也不知道这两部电梯之间差了一个楼层的时间,会不会影响到救人。顾倩婷是护士,应该在医院13楼,也就是病房所在的楼层。我一时间有个很拼命的想法,或许真的是年轻气盛,我一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我一闪身直奔楼道,玩命地往上爬楼梯,我想凭着自己的速度跟电梯较较劲儿。正常来说,我爬个6楼什么的不费力,可这是13楼,我还用最快的速度不间歇地往上冲,到了七八楼的时候,我就开始大口喘气,胸口发闷。我咬牙强挺着,还抡起拳头使劲儿往胸口上砸,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也就是当时楼道里没人,不然看我这变态举动,保准以为我是个丧尸。我这次赌对了,在我刚冲进13楼时,阴公子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冷不丁看我这么诡异地出现,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玩命地往病房跑。我看到了,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虽然这匕首相比之前那个要小巧一些,可依然锋利,照样能杀死人。我追不上他不代表没别的招儿,我扯着嗓子大喊:“顾倩婷!躲起来。”我希望要是顾倩婷听到我的喊话,人还够聪明的话,一定能理解什么意思,及时躲过这一劫。阴公子被我这么一搅和,也来了脾气,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把匕首举起来晃一晃,算是对我示威。我倒巴不得他停下来跟我打斗呢,毕竟这么一来,我就能用擒拿将这小兔崽子擒住。我计划得不错,可没想到自己刚才一喊,不仅没带来好处,还让事情恶化了。
有个护士从一个病房里走出来,好奇地四下看着。阴公子看到她时,整个身子顿了一顿,吼了一句:“臭娘们儿你往哪儿跑?”其实自打这护士出现时,我整个脑子就乱套了,连阴公子的喊话都没咋留意。这护士我认识,见过一面,就是最后给杜兴输液的那位,当时还劝我们把橘子人头丢掉呢。联系着前前后后,我忽然觉得,这护士真的有问题,而且更吃惊的还在后面。阴公子喊完话,从那病房里又出来一个人,是小莺。我心说小莺怎么跟顾倩婷认识呢?尤其她不在警局待着,趁中午来医院干什么?
这些疑团我根本没时间多想,我只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能让惨剧不发生。我就是手里没枪,不然这时候准会开一枪,把阴公子打伤。顺带着我也想到了刘千手,他坐的电梯只跟阴公子那部差一个楼层,按说也该赶来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他的影子呢?这种一时间的无助让我很纠结,我只能尽力挥舞着手臂,让顾倩婷快点儿躲起来,哪怕关上病房门抵挡一下也好。
可她和小莺谁也没动,还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我眼睁睁看着阴公子冲到她俩面前。我心里有一丝绝望,总觉得悲剧即将上演,病房前也会变成流血的屠场。但意外来了,甚至这个意外都让我有些不敢相信。阴公子跑着跑着突然左腿一软,整个人摔倒了,而且摔得那个惨就甭提了,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滚了好几圈。别说他要杀人了,要不是我跑过去把他拽起来,我都怀疑他自己能不能爬起来。
刚才这么一闹,就有更多的护士和病人从病房里探出脑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偷偷把匕首夺下来揣在兜儿里,又架着阴公子往回走。不得不说,这次刘千手办事办得不漂亮,我架着阴公子回到电梯处时,他那部电梯还停在4楼呢,而楼梯口处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我猜刘千手那部电梯一定在4楼又打开了,或许有病人要上楼,耽误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舍弃电梯,从楼梯爬了上来。
想到这儿,我有些窃喜,心说怎么样,他拼死拼活地玩命过马路,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抢先了?没多久刘千手大口喘着气出现在楼道口,看到我和阴公子后,他愣了一下,随后对我竖起大拇指,算是一种嘉奖。我也不是那种特别爱慕虚荣的人,适当笑了笑就算领赏了。我俩没在医院久待,甚至刘千手都没顾得上缓口气,我俩就急着坐电梯下楼。回到警局后,我俩没对阴公子客气,把他带到了审讯室里,只是问什么他都不说,就在那儿闷头坐着,大有要打要罚随便的意思。
我问了刘头儿一嘴,阴公子怎么处理。刘千手说先这么关着吧,等医院凶案破了再说。我顺着这话把我知道的顾倩婷的事说给刘千手听,甚至还把刚才的一些疑点都报告出来。阴公子突然摔倒,这让我很疑惑,走廊里也没门槛也没凸起的石头,他咋能跑着跑着突然摔倒?不像是巧合。刘千手默默听我说完,并没急着发表观点,反倒跟我说先这样,他先去联系线人多盯紧顾倩婷。
这么一来我没啥急事了,本来大早上起来后,我们的计划是找余兆轩理论,可阴差阳错地,到现在也没去跟一探长交涉。我独自去看了看杜兴,他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地昏睡在实验室。我坐在一旁还合计呢,杜兴一时间醒不过来的话,总在实验室待着可不行,市里也不是只有一家附属医院,等下午联系别的医院,把他送过去,毕竟医院的环境和设备好,有利于他的康复。我乱想这些事的时候,小莺赶了回来。
我先跟她打个招呼,又问起杜兴的病情。小莺说杜兴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乐观得多,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该醒了,而且顺带着,她也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去附属医院。她上午又研究了一下杜兴的病情,觉得他是中了一种怪毒,只是这是什么毒,目前还不清楚。她为此去附属医院了解情况,没想到还摊上了阴公子与顾倩婷的事。她还问我那个白发青年有什么问题,我没法回答,只能一耸肩把这事儿一带而过。
我本来做好打算,心说杜兴要真能在这几天内醒来,那做兄弟的就在警局陪他了,黑天白天都以这儿为家,等他睁开眼后,自己就能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另外,杜兴一醒,医院里的古怪就会真相大白,他昏迷前到底遭遇过什么,只有他最清楚。可到了晚间,我突然咳嗽起来,估计是这两天累到了,尤其中午还折腾得爬那么快的楼梯,让身子抵抗力下降。我又一合计,自己也别硬扛了,好好回去休息一晚,再吃点儿感冒药啥的,把病给压回去。
刘千手也没走,躲在他屋子里不知道在干啥,我就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情况,骑个摩托车回家了。算起来我好几天没回来了,也算自己运气差,这小区今天停水停电,放眼一看,这里黑乎乎一片。我进了楼道后,只好拿着手机借亮,一点点往楼上走,这让我感觉不咋好,很像那晚去大玲子家那样。就在我正费劲爬楼梯时,手机突然响了,刘千手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