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度
钱 虹
记得大文豪歌德曾经说过: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绿。这套“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第一辑)即将由黄河出版传媒集团陆续出版,入选其中的十位华人女作家的十部小说、散文和诗集,犹如十株充满灵气的生命之树郁郁葱葱,而作为这套丛书的主编,望着满眼葱绿,却是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平静。
我之所以主编并出版这套“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纯属偶然。自从20世纪80年代末为母校华东师范大学讲授“台港文学研究”等课程及撰写相关论文,此后不断受邀出席各种香港文学、台湾文学以及东南亚华文文学、北美华文文学研讨会而一脚踏进世界华文文学圈以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20年了。20年来,在我先后从事有关中国现代文学、女性文学以及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过程中,曾经得到过海内外许多著名作家、学者的热情而无私的帮助。他们中间有的推荐、发表我的论文,有的邀请我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有的提供给我从事有关学术课题研究的资料和经费。我曾数次受邀担任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大学、香港岭南学院(今香港岭南大学)、台湾大学等学校的访问学者或客座研究员,进行学术交流和访问研究。20年来,我结识了一大批海内外的文学朋友和华人作家,我所得到的各种各样的赠书,其地域之广,几乎可以拼成半张世界地图。
在我结识的海外华人作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女性作家,我对她们的创作尤其关注。一方面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的硕士、博士论文以及不少论文都以中国现当代女性作家的文学创作作为论题。研究表明,女性作家及其文学书写,之所以凸显其性别意识,正是因为几千年来所造就的以男权话语为中心的社会、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无所不在的形态,使得女性在历来由男性书写的文学史中,往往成为被他人书写、塑造和代言的角色;而女性介入书写,尤其是自我书写,就意味着这种被他人书写、塑造和代言的历史的终结,而在女性书写过程中,其性别意识及其特征会或明显或隐秘地镌刻在其创作文本之中,这正是我对女性作家及其文学书写饶有兴趣的地方。同时我作为一名女性学者,深知女人(她当然在生活中同时也扮演着女儿、妻子、母亲等角色)从事创作与研究要承受比男人更多的艰辛与困难。而那些在海外生存的华人女作家,要在母语创作上取得优异成绩并且得到承认那就更为不易了。比如像入选本丛书作者之一的严歌苓女士,当年在美国求学期间是用“边角料”时间来从事华文创作的:一方面是为了能得到稿酬以便生存;另一方面则是她对于母语写作的那一份挚爱、深情和锲而不舍。这一份对于母语写作的挚爱、深情和锲而不舍,在入选本丛书的其他女作家身上也都可以明显感觉得到。所以,我对那些能够做到事业和家庭都能兼顾,而且创作丰收的文学姐妹始终怀有一份由衷的敬意。
2008年9月,我应“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2008双年会筹备会主席吴玲瑶女士的盛情邀请,作为特邀嘉宾之一,出席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成立20周年的第10届双年会,在这次会议上我曾就“海外华人女性书写”作了如下演讲:
……
我认为,随着20世纪80年代“女权主义”“新马克思主义”和“后结构主义”一起成为世界公认的三大批评思潮以来,人们对于占据人类“半边天”的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性别角色及其文化意义的认识与探究,20多年来已经取得了丰硕的理论结晶。用著名的社会学家麦克卢汉的话说,“女性主义”在20世纪后半叶的不断扩展,“预示了90年代乃至下一世纪人类精神天地中一朵膨胀的星云”。然而,在现实世界,女性在成才、就业、劳动报酬、职务晋升及人身权益等方面所遭受的“性别歧视”和“温柔宰割”,却又成为始终悬置于她们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并且,国内各所高校20多年来竞相开设“女性学”课程,但其中有一个概念至今似乎仍然模糊不清:即“女性学”课程是否等同于“女性课程”?或者说,这些课程专门是“以女生为对象的课程”,还是“以女性性别问题为内容的课程”?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范畴。今天我的演讲并不想就此展开讨论,我想谈一谈我对“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和海外华文文学书写的真切感受。
“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已经走过了20年并不一帆风顺的路程。从第一任会长陈若曦女士开始,到如今的周芬娜会长,以及即将接任的吴玲瑶会长,在一任任会长以及一届届工作干部的无私奉献与卓有成效的领导下,20年来,“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在中华大地以外的世界各国、各地区,在该国、该地区主流文化的夹缝中,顽强地播撒着炎黄子孙和中华文化的良种,传承着华文文学与华夏文明的薪火,期间还经受了各种各样的艰难与辛苦,却始终百折不挠,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每一位中华儿女为你们自豪与骄傲!在世界各处,你们用笔记录着海外华人身处异国他乡的屈辱和血泪的历史以及奋斗、抗争、生存、发展的历程;你们用笔倾诉着乡愁、乡情、乡思、乡恋以及对“唐山”(祖国)、对故乡的无比热爱;你们用笔抒发着对中国未来的美好祝愿与对同胞手足的关爱之情。5·12汶川大地震发生之后,你们中的很多人不仅自己捐款捐物,还向所在国家或地区进行义卖与募捐,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想方设法为灾区的重建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我知道,虽然你们身处异国他乡,可你们的心,是永远与祖国、与中华民族紧紧相连,不可分离的。为此,我向你们鞠躬致敬!
“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已经历了20年的难忘岁月。20年,意味着当年呱呱坠地的女婴,已经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妙龄女郎,正焕发着青春的气息与迷人的神采。今年的双年会即以“亭亭玉立二十年,欢庆女性书写成就”为研讨会的主题,这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这次研讨会,首先是一种回顾与检阅,20年来海外华人女性书写的成就几何?其性别文化意义、艺术价值等等体现在哪里,还有哪些不足之处,需要我们客观地、冷静地加以归纳和总结。其次,它也是一次展望与超越,在回顾总结的基础上,确定今后前行的目标和方向,在世界范围内学汉语的人口日益增加的今天,如何传承中华文明的优秀传统,同时又要超越海外华文文学的乡愁、乡情、乡思、乡恋等现有格局与传统书写,拓展海外华文文学的新空间、新天地,正是我们将要共同面对的新课题。
……
去美国之前,就想着如何回顾与检阅20年来海外华人女性书写的成就,当然这首先应该是一种展示,由此希望能找机会出版一套“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于是我想起了我的校友、时任宁夏人民出版社副社长的哈若蕙女士。为了纪念恢复高考30周年,由母校1978级校友魏威、哈若蕙策划、编选的《大学梦圆》一书,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反响不错,其中也收入了我的一篇回忆当年参加高考的《人生中的“偶然”》。2007年暑期,恰逢哈若蕙来沪出席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和上海作家协会在沪联合召开的纪念高考恢复30周年暨该书出版座谈会。阔别20多年之后,我和她竟然相逢在上海作家协会大厅。两天后我又去她下榻的宾馆探访。我们在一起聊起了如何合作出版一套“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的构想。若蕙是一位敏感而有眼光的出版人,对我的提议即刻做出了积极回应。于是,此后我与她一直保持着电子邮件加手机短信的联系,主要内容基本上都没离开“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的策划。
从美国回沪不久,我就开始约请诸位海外知名度颇高的华人女作家提供作品,她们中有:小说家陈若曦(中国台湾)、严歌苓(美国)、虹影(英国)、陈漱意(美国)、婴子(美国);散文家吕大明(法国)、尤今(新加坡)、吴玲瑶(美国)、蓉子(新加坡)以及女诗人谢馨(菲律宾)等,并得到了她们的慷慨赠稿。最后确定入选“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第一辑)的,有小说5部,散文4部,诗作1部,虽然诗集如今出版相当困难,但还是尽量兼顾到了文学体裁的多样性。在编选、出版过程中,也遇到了种种困难,甚至几乎胎死腹中,但这套丛书终于还是如有神助般如愿以偿即将出版。在此,我衷心感谢宁夏人民出版社原副社长、现任宁夏文联副主席的哈若蕙女士自始至终的鼎力相助。感谢责任编辑戎爱军的精心运作,在与小戎女士交往的两年中,我深知她是个认真负责、忠实可靠而又淳朴善良、懂得珍惜的人,也是一个肯为别人付出、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的编辑,无论我们合作与否,对于她和她的团队的努力,我都是心怀感激的。感谢各位入选作者通情达理的积极配合,没有她们的“不抛弃不放弃”,这套“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要出版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如今能够顺利出版,是我们共同的福祉和缘分。
至此,“众里寻她千百度”,“为伊消得人憔悴”,终究也都是值得的。为此,我感到欣慰。衷心期盼这套丛书能够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在“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第一辑出版之后,但愿日后还能合作出版“雨虹丛书/世界华文女作家书系”第二辑、第三辑。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我充满着期待与遐想。
是为总序。
2009年9月于上海
2011年1月12日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