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伦敦,小雨。
整个伦敦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淅沥沥的雨水不断打落在泰晤士河中,泛起一道道细微的涟漪,可无论它们怎么努力,都没能冲刷掉河水里那深沉的暗红色。
浓郁的铁锈味熏得人想要作呕,不过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而言,这是他们很熟悉的——鲜血的味道。
事件的起因已经不可考证,有人认为是某种邪恶的仪式打破了禁忌的力量,有人觉得这是人类的贪婪原罪引发的惩罚,当然也有某些缺货觉得可能是撒旦勾引了上帝他老人家的小姨子。
总之,无论如何,伦敦的这一场神魔大战已经持续了近十年,如今似乎已经到了最终的时刻。
泰晤士HB岸的一处废弃大楼中,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从老到幼,不同肤色不同人种,几乎全世界每个国家的人都能在这里看到。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双没有眼白,漆黑无比的眼睛,这是被恶魔附身的人才有的眼睛。
此刻,他们都仰着头,看着废弃建筑的顶端,那上面站着一个拥有黄色眼睛的中年,消瘦的脸颊,颧骨高耸,下巴上一撮乱糟糟的山羊胡,如蛇一般的竖瞳中充斥着无尽的奸诈和残暴。
“……伟大的撒旦开启了地狱之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情的毁灭,让恐怖洒满这片土地!”
黄眼中年挥动着手臂,大声的宣讲着,黑气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涌出,在半空中组成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魔鬼,将整座大楼都笼罩在其中。一柄巨大的镰刀,在它的身后若隐若现,刀锋上有无边的恐怖气息向着整个伦敦扩散着,人们的耳边开始响起杂乱无章的窃窃私语声,不知是恶魔的诱惑,还是毁灭的序曲。
“魔鬼!真的是魔鬼来了!”
“天啊!是上帝抛弃我们了吗?”
“不!我不要就这么死去,约翰,我们快逃,立刻!马上!”
当伦敦的居民们看到这充满邪恶的巨大魔影,绝望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内心,他们尖叫着,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这座让人绝望的城市,死亡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泰晤士河的另一端,站着同样的一大群人,与那些被恶魔附身的人不同,他们是被虔诚的教徒心甘情愿接引而来,肩负着散播主的荣光,清理异教徒的光荣任务。
当看到对面那巨大的恶魔形体显化出来,为首的一人身形一震:“居然是萨拉特斯,地狱之门已经扩大到能容纳死神通过的地步了吗!”
他的双眼散发着蒙蒙白光,其中有光影不断的闪烁着,伦敦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我们的小羊羔们已经接近崩溃了吗,那么,就让我,主之座下第一座天使,拉斐尔,来给你们一点点信心好了!”
说着,他双手虚托,一股圣洁的气息透体而出,在空中不断的凝实,最终在空中组成了一道背生四翼的巨大天使形象,它手持圣剑轻轻一挥,无尽的乳白色光芒洋洋洒洒的落到了每一个人的头顶,天空的阴云不断涌动,然后破开,一缕阳光直射而下,将天使的虚影渡上了一层金色,显得无比圣洁。嘹亮的圣歌响起,激昂而又高亢,让人感觉从灵魂的根源被洗涤了一遍,热血在体内流淌,所有的恐惧都随风而去。
“老婆,快出来看上帝!”有人有幸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虔诚的跪在了地上。
“主并没有抛弃我们,他派天使来拯救我们了!”有人热泪盈眶,匍匐着亲吻着大地。
在泰晤士河的上空,圣洁的光芒和狰狞的魔气将这里一分为二,似乎是天堂和地狱在此刻降临在人界,交界处产生的巨大动能甚至将整条河流都断流,上游的河水在这股威能下柔顺的改道,离开这片区域后又化作滔天洪水将一片片街道不断淹没。
拉斐尔眉头一皱,背后的天使举起了手中的圣剑,他大声的喊道:“时间不多了,诸位,为了主的荣光,净化他们!”
而另一端,死神撒那特思也挥动着手中的镰刀:“黑暗终将吞噬光明,毁灭才能主宰一切,宝贝们,摧毁他们!”
当死神的镰刀与天使的圣剑撞击到一起的这一瞬间,天地恸哭,巨大的震动几乎将整个伦敦都掀了起来,战场范围外,天降血雨,无数的植物破土而出,眨眼间成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又在一瞬间枯死,随后化作一团灰烬。
被天使和恶魔附身的人们像是变成了野兽,用尽各种办法撕碎着对方的身体,他们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相似——那是无与伦比的狂热,只是信仰不同,他们注定会永无止境的厮杀下去。
当死神的镰刀舞动之时,方圆几公里的活物都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悸动,随之而来就失去了知觉,他们的灵魂化作一团无形的能量从体内被抽出来,向着死神涌来。
“哼!”拉斐尔一声轻喝,手中的圣剑爆发出炽热的光芒,每当有灵魂碰触到这团光芒,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中。
“不是说拯救众生吗,怎么又毁灭他们?拉斐尔,你似乎有做客地狱的潜质啊!”死神撒那特思的声音从战团中传出,恶魔的低语如洪流般不断涌出,不断的引诱拉斐尔堕落。
拉斐尔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庄严肃穆:“不,他们已经受到了恶魔的诱惑,我只是将他们净化,让他们回归主的怀抱。”
撒那特思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送你回去见那该死的上帝吧!”
“亵渎主的,必将受到审判。不敬主的,终会受到制裁。吾将已主之名义,将你遣回地狱!”拉斐尔依旧面无表情,然而手中的圣剑却发出越发炽白的光芒。
感受到那股无与伦比的压力,撒那特思强撑着笑容:“哦,不,亲爱的,吾乃上位恶魔,吾乃死神撒那特思,你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座天使,想让我回去,怕是差了那么一点呢!”说完,撒那特思的眼中投射出强烈的黄光,他的嘴里吐出一连串低沉的咒语,如果周围有普通人的话,一瞬间就会堕落成小恶魔,灵魂被投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附近被恶魔附身的人们在这咒语下,浑身涌现出大量的黑气,一时间将天使的圣光压制到近乎熄灭。
“你敢!”拉斐尔不再淡定,这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咒语一旦扩散开来,怕是整个伦敦都会沦落,成为地狱在人间的投影,到时候,世界将无时无刻面对地狱的威胁。
“以吾之名义,呼唤主的荣光!”拉斐尔面容一整,将圣剑一把举起,从无尽的高处,一道圣光投射下来,正巧落在圣剑的剑尖上,一瞬间,无穷的光芒爆发出来,被恶魔附身的人们被这光芒轻轻一照,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无数的黑烟从他们的七窍中喷涌而出,然后消融。
“该死的!耶和华那老东西怎么会关注到这个战场?!”有恶魔不堪重负,从被附身的人身上一涌而出,像是一团熔岩和黑烟组成的东西,刚刚出现在空中,地面上就出现了一道充斥着岩浆的通道,浓郁的硫磺味熏的人直作呕,那恶魔一扑,就投入了这个通道之中,而后,那通道又缓缓缩小,最后化为无形,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这是哪?”附身状态接触,这个被恶魔附身的倒霉蛋连什么状况都还没弄清楚,就被撒那特思的镰刀勾去了灵魂,身体瘫软在地上。
收获灵魂在以往是让撒那特思非常喜悦和满足的,但是在圣光的照耀下,这一点小小的喜悦完全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他感觉到自己被圣光紧紧的束缚着,力量在不断削弱。
作为一只近乎唯心存在的上位恶魔,撒那特思几乎是拥有无尽的生命,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他,那么他就是不灭的存在。然而一旦他的力量被剥夺,那他迟早会被人遗忘。毕竟一个不能满足愿望的恶魔,有什么资格能被人记住,最终的结果就是永远消失在世间。
这一刻,恶魔那贪婪却又懦弱的劣根性爆发,撒那特思面露狰狞,大声叫道:“该死的拉斐尔,我记住你了!”只见他浑身一震,死神之镰轰然炸开,化成无数的黑气,这些犹如实质的黑气堪堪将圣光挡住,撒那特思趁机从被附身的中年七窍中一涌而出,投入张开的地狱通道中。
撒那特思这边都已经撑不住,其他的恶魔更是一触而溃,大量的黑气在圣光中被净化,不断有恶魔承受不住逃回地狱,更有些恶魔当场就被天使们制住,在咒语中被灼烧成灰烬,彻底消散。
就在此时,在远离战场中心数公里之外的一处小巷中,一个黑发黄皮肤的中年艰难的走在铺着石板的小路上,他脸色苍白,身上的黑烟伴着白色的圣光不停的向四处溢散,这是恶魔强行附身之后被圣光湮灭的标志,虽然看上去极度虚弱,但他的意识确实已经清醒过来。对于发生在泰晤士河的那场大战,中年只是有着模模糊糊的记忆,但他无尽的恐怖让他根本不敢多回忆。
他本来只是明朝的一个小小的商人,平日里也就做一些瓷器生意,直到有一天,他随着一队商船出海,他还隐约记得那一天海上那铺天盖地的风暴,随后他就失去了知觉。眼前走马观花的有一些片段闪过,那是他历经万险,远渡重洋,来到了伦敦这个灰色的城市的过程,如奴隶般跟在别人的身后,参与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直到被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笼罩,他才终于恢复过来。
都说欧罗巴洲不是个好地方,中年现在是深有体会,他只想回到大明王朝,继续做自己的小商人,然而现在自己却身无分文,这实在是让人有些绝望。
中年步履蹒跚,渐渐的走入了小巷的深处,他在思索今后的出路,却不知道,一缕极黑的气息,伴随着一丝丝白色的闪电,偷偷的缠绕在了他的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