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大家都更加紧张起来,呼吸声清晰可闻。等了好一会儿,一切终于静止下来。
我放开小六已经汗淋淋的手,从怀中掏出晶板,借着晶板的暗光,终于可以看清这个佐道里面的样子了。
佐道里现在只有五个人。为了防止被砸伤,大家都贴紧里墙。可是让我惊奇的是,我以为的小六居然不在,在我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子,从她的穿着来看,应该也是和我一样性质的工程队员。
其实大家都是工程队员,只不过服装稍微有点区别,示意各自从事的工作性质不一样。
我顾不得其他,匆匆把这个佐道的成员都看了一下,三个女孩子之外,就是我和另一个男生。年龄也都差不多,就那个男生显老一点,大约有二十岁的样子。小六根本不在这里,显然,刚才急切间,我拉错了人。
我旁边的女孩子显然也有点错愕,好一会儿才惊讶的问:“你不是我哥。”
我回给她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用说,这种大祸之中,如果不能及时躲进佐道,结局可想而知。
那个女孩静了一下,突然蹲下去“嘤嘤”的哭了起来。我被她感染,也忍不住泪眼朦胧。
在小队,我和小六的关系算不错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事实上,我现在担心别人根本就是多余的,我们给压在这个佐道里,如果没有晶石维持能量,哪怕我们是修士,也最多坚持一、两个月。一、两个月,也不知道工程队的地行龙能不能把这儿重新钻开。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过于乐观了,因为另一个更加急迫的生存危急近在眼前。我们这里,没有灵气。显然兵道的灵气法阵随着倒塌停止了运行,没有了灵气,不管我们是不是修士,最多还能活上几个小时而已。
佐道中有一种压抑的气氛,那两女一男悌属同一小队,服装一般无二。看上去,有点像前方法阵队伍的工作人员。而我和身旁的女孩子服装相差不多,应该都是后期补勤的队伍成员。
四周已经安静下来,刚才的大劫已经过去,不管是不是悲伤,心头总算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无力的靠墙坐了下来,晶板让我关掉放入了怀中。现下的环境和际遇,这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研究那些什么札记了。
没有灵气,修士一样要死。
晶石只能提供我们身体适当的营养,却无法代替灵气的循环。据说只有达到了师级境的高手,才有可能两、三个小时内不需要灵气循环。而像我这样的士级境,不专门练习,最多也只能坚持几十分钟而已。我记得毕业考试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比试活动,我们班级最厉害的师兄,也只坚持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儿。
在我想来,他应该是花费了无数的时候去练习。因为他的家里靠近西部边城的河岸,那里比我家的位置方便多了,即有游泳的地方,也有供他练习屏息的环境。
也许是害怕黑暗吧,那边的一个女孩子将她的晶板启动起来,借着荧荧的屏光,我们大致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担忧和恐慌。
“怎么办?这里没有灵气进来。”那个拿着晶板的女孩子茫然地问着,漂亮的脸蛋此时却茫然无措,没有一丝神采。
才这么一会儿,随着我们呼吸的浓重,似乎这个佐道空间中的灵气就快要衰竭了。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该怎样宽慰她。
倒是她旁边的男生回答了一句说:“还能坚持五个小时左右吧。”他的话虽然说得不确定,语气却非常肯定,想来他应该修习过观察灵气浓度的法术。
我听说风系的法术中,有一则气昧术,可以观察灵气的浓度和新鲜度。很多凡人都会请这样的修士,帮助看装修、看风水,以期找到最好的生活环境,最佳的起居位置。
“五个小时……”拿着晶板的女孩子无力地坐了下来,沉默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谁都知道,五个小时,根本不可能会有救援队前来。
这种大规模的坍塌,就算仙帝派遣东都的救援队星夜兼程,三个月后能展开救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了。至于西部边城的救援队,还是不要指望了,他们没有那个实力。
兵道的方向隐约间有一些“沙沙”的声音传过来,感觉上离得很远。我想应该是那些境界高强的大修士在向上突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这么点小灾祸,通常对剑师或法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首先他们都飞在空中,受到拥挤的可能就少很多。其次修为达到师级境界,初级剑师能够引斗气护体,初级法师可以引元灵护身,像兵道建筑这种几百公斤一块的石头砸在他们身上,基本上就和挠痒痒差不了多少。
可是我们这一群人就危险了,五个人里面,我感觉除了那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其他人都和我一样,只是个刚刚完成学徒级,步入士级境的法修而已。
抱着试试的心情,拿着晶板女孩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大声喊了好几句“有没有人”还有“救命”这样无力的话语,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时兵道里到底有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但是那么惊天动地的共振,最少也需要百万人以上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伴随着晶板发出的荧光,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重。面对死亡,谁也轻松不起来。
我身旁的女孩子早已停止了哭泣,倦缩着身体坐在那里,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说:“人死以后,会去哪儿呢?”
我其实一直在发呆,刚才已经回想到了快要毕业的前夕,我曾经暗恋的女孩那一道靓丽的倩影,如画的容颜。
也不知道今时今日,她在何方。
她和我不同,她是贵族出身,而且出入都有地行兽坐骑,更是拥有几位大修士做随从。这样的女子,显然不是我这样的平民小修士可以念想的。
我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同学三年多,对她,我不过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罢了。
旁边女孩子的这句话,将我从似梦的回忆中唤醒。听到她这种傻不溜丢的问题,我想了一会儿才安慰一般地回答她:“应该会轮回吧,佛经不都是这么说的。”
我喜欢读佛经,它的内容很玄奇,很安慰。很多时候,它描述的世界,像小说一样精彩纷成。至于那里面说的是真是假,我想,只有天上的神明才能知道了。
我的话才刚落音。那边的男生却突然很大声的哧笑起来,有点歇斯底里地说:“轮回个屁,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他旁边的女孩子可能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在那里喝斥他:“安三,你瞎说什么呢。也不知道安慰人家小妹妹一下?”
被她称为安三的男生却像突然疯了一样,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你吗逼鬼叫个啥,还当自己是公主呀?都快要死了,还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
她旁边的女孩子明显平时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突然发现他变成这样,有点接受不了,在那儿“你”的惊讶着,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安三见她认怂,反而变本加厉地向她扑了过去,一把将她扑倒在身体下面,用手撕扯着她的上衣,哈哈地笑着说:“反正再过两个小时都要死了,让老子上完再死。”
和他们同队的女生丢掉晶板,冲上去拉扯安三的衣服,嘴里喊着:“安三,你疯了,快点放开菲儿,快点放开。”
那个安三抬手一掌打在她的腿上,力度有点大,一下子将她掴倒,嘴里嘿嘿地笑着说:“都要死了,让老子帮你们都破了处。”见我想要上前帮忙的样子,眼光一凶对我吼道:“菜鸟,别管闲事,不然先毙了你。”
我知道他境界肯定比我高,但我是水火双系的法修,适合远程攻击,尽管我没有实战经验,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站起来一个火球术就直接向他轰了过去。
他轻蔑地一笑,从那个菲儿的身上一跳而起,扬手向我攻来,带着阴笑说:“既然找死,就先毙了你。”
一阵灵风吹过,我的火球术立即暗淡下去。接着我感到胸前一痛,已经中了他的风刀。不用说,这个安三果然是风系法修士。不过他的风刀攻击又快又猛,最少也有中级法士境的修为了,如果不是我胸前的晶板帮我挡了一下,现在我已经被他开膛破肚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的胸口仍然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并且在风刀巨力的冲击下,内腑也受了点伤,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次过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佐道里的几个人都根本反应不过来。
我的实战经验完全为零,他的境界又高过我,这一刻,我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如果我等他快要得手的时候再予以出击,或许还有一线胜望。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了,我连滚带爬的向着旁边本能的闪躲,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安三的攻击。果然运气不错,和我判断的一样,安三又是一个风刀向我攻了过来。
我的水系法术很不纯熟,以前常常要准备很久,才能祭放出来。不过这次却是众神保佑,在危急压力下爆发出无穷的潜力,我居然用水灵非常迅速的凝聚出一个水盾,挡住了风刀大半的攻击。
安三“嘿嘿”的笑着,这里毕竟空间狭小,没有什么躲避空间。如果在空阔地带,即使我差一个境界,也最少可以和他纠缠一下。可是在佐道,像我这样的菜鸟,确实是被他压着打。
我的本意是想冲跑到他的身前,干脆放弃使用法术,直接肉体相搏。因为我家境贫寒,做过不少重活苦活。我自信在体力上,要比他这种纯粹的法修士强壮。安三的境界还没能达到师级境,不可能有元灵护身术,还是会受到物理伤害的。
可惜这个安三肯定是参加过战地训练的,经验比我富足多了。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又是连续三个风刀劈了过来。而且大小有序,前面的小,后面的大。
果然,我根本无法抵挡,水盾只挡住了前面两个风刀就宣告崩溃,最后那个风刀结结实实地劈到了我的身上。好在这毕竟昌短时间内祭放出来的法术,威力不算最强大的那种。
加之我一开始牵手进来的女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及时地在我头前祭出了一道小型石墙,保护住我的头部没有受到伤害,得以让我捡回了一条性命,只是又在我的胸前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刀口。
谢天谢地。总算还好,我这番争斗没有白费力气。三个女孩子不再站在那里发呆,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开始准备反击。大家毕竟都是修士,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菲儿和她的同伴一起出手,一人祭出一道冰系攻击法术冰箭。
安三显然是战斗高手,并不害怕,身体旋转之间,又祭放出一道旋风盾。这种鸡肋的法术是风系法修用来护体的,通常没什么鸟用。没想到这会儿却让安三化腐朽为神奇,一下子将两女的攻击全部化解,冰箭擦着他的身体一啸而过,打入到一侧的佐道壁上。
我身旁的女孩子没有马上祭出法术,皱着眉头,闷声不响地在凝神静气。很明显她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这种战斗中,居然想使用大咒术。
所谓的大咒术,就是超出自己元灵使用能力的厉害杀着,当然,这个厉害是有前提的,准备时间长,消耗法力大,而且由于使用的机会太少,都不会是修士很熟悉的法术,而且大咒术,运用的灵活性也很差。别人有了准备,在你祭放过来之前,就可以远远逃开了,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我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敢贸然打断她。法术系放的过程中中断,很容易引起爆炸或者反噬。严重的,可以让修士瞬间变成废人甚至死尸。
但是,我也怕她因此被安三关注,受到他的伤害,挡在她的前面又凝出一个水盾。同时舞着水盾向着安三冲了过去。
天可怜见,这次安三的法力已然不足,只来得及劈出两个弱化的风刀。虽然也将我的水盾击溃,但是已经被我冲到了他的身前。
我的大脑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毫无章法的伸着拳头向安三捶去。实际上我也确实没有什么经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架。虽然号称修士,却也从来没有参加过猎杀兽类的冒险。
安三和我,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很灵活的身体一矮,一拳就轰在了我的心窝上。我痛的弓下腰,双手自然的下落,却也恰好将他扑倒,和他搂打在了一起。
这会儿什么修士、什么法术完全忘到了脑后,我死死地抱着安三在地上翻滚厮打,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缠住他,不能让他继续逞凶。
我俩就这样扭打着,三个女孩子都插不上手,在旁边急得乱喊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俩的挣斗开始越来越无力,原因很简单,佐道中灵气越来越稀薄了。
如果不剧烈消耗,佐道里这点灵气,也许还够我们五个人坚持两个多小时。可是这样种种法术的一闹,这会儿,我们都有点呼吸急促了。
安三毕竟比我狠,喘着气最终还是翻到了我身体上面,双手掐住我的脖子,面目狰狞地哈哈笑着说:“老子先杀了你。”
可惜他忘了我旁边那个女孩子一直在准备的大咒术,这下子被她祭放过来。“咚”地一声,从空中落下一个土灵构成的尖石,一下子砸在安三的头顶上。居然是个准备时间久长却又很容易躲开的土系巨石术。
幸运的是,这会儿却恰恰好,正中安三头顶。立即血花四溅,头颅破裂。巨石顺着他的头顶滚落,又砸中了他的背部,才向一旁滚落消散。
安三两眼翻白,身子一歪,无力地倒在了我的旁边。
我大口吸了好几口气,总算从死里逃生中缓过了气,慢慢地挣扎着爬坐了起来。
几个女孩子胆颤颤地走过来问我:“怎么样?没事吧?他死了吗?”
我扭头看向安三,他刚才根本没有任何防护,给这么重的巨石术直中头心,如果现在在东洲城池,也许还能救活,但是在这儿,估计是很难有活路了。
其实菲儿两女的冰系法术也许可以帮他止血,不过我想了想后,没有提醒她们这样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管我怎样善良,也不允许留下一个强大的仇人来和我敌对。就像法神学院教科书中说的那样,对于恶兽和恶人,要同等对待,绝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灵气越来越少,我们短短的交谈了几句,就再没有了说话的兴趣和精力。每个人都开始感觉全身乏力,这是灵气循环不足的表现。
三个女孩子似乎也预感着最后时刻的来临,默默地坐回佐道的墙角,在那里静静看着安三最后的挣扎、抽动,渐渐的了无声息。
佐道里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可是这个时刻,再没有人去关心气味是否好受了。我们自己,恍惚中已经看到了死神临近的脚步。
佛家经典上,曾经描述人在死亡的时候,会看到幻象丛生,会回忆起一生的快乐与幸福,或者执着于一生的遗憾与不甘。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随着死亡的来临,我渐渐越来越无力,慢慢地斜倒在地面上。
我以为我会再次看到那个女孩美丽的面容,绝美的笑脸。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出现,期望中的她,并没有在我的幻觉中出现。
脑海里,只有一片黄色的光芒,一直在闪烁个不停。这片光芒中,之前在晶板上记忆下来的那个法阵铭图,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它一开始只是缓慢的转动,接着却越来越快,将黄色的光芒全部吞噬个干净,最后,我感觉我轻轻飞翔起来,向着法阵图中心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踏入了那个黑白难分的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