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韩武跟着袁方的第十年了。
十年有多长？韩武不知道。
但韩武知道人生中的十年并不多，对于捕快来说更是如此。
短命鬼，是很多人对捕快的别称，对于江湖人来说更是如此。
朝廷与江湖，永远是敌对的关系，而捕快，或者说是六扇门，很不幸就是朝廷的代言人，与江湖打交道的代言人。
所以捕快，一般都死得很早。
但袁方活得很好，因为他和江湖，有着一种韩武难言的默契。
韩武学不会，袁方也对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弟子很不满。
韩武也很不满。
如果一个人骑在你头上十年，你肯定也很不满。
但韩武不得不把这不满隐藏得很好，因为袁方是他的师父，因为袁方还有很多东西，他没有学会。
比如说与王大老板的关系，与刑部李尚书的关系。
还好，韩武也有了一个关系，一个很硬的关系，硬得让韩武很有底气，长年在袁方面前弯着的腰直起来了几分，硬得让他那三十多岁的老娘们很意外。
韩武很高兴。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就要来了，一个做人上人的机会。
在他背后的人找到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但他得忍耐，因为他背后的人需要他忍耐，在侍候袁方的八年里，他也学会了忍耐。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王大老板的死讯袁方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第一个知道的是韩武。
这几年袁方老了，开始习惯享受，更何况他一直是一个雅致的人。
六扇门的很多事都交给韩武了，不得不说，韩武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办事的确让人很放心，至少袁方很放心。
在知道王大老板死的那一刻，韩武差点跳了起来。
但很快，他弯着腰敲响了师父小姨太的门，也看着师父将那条白花花的腿打断，那条他一直很想摸的腿。
“可惜了。”这是韩武在那一刻唯一的想法。
韩武很谨慎，尤其是这两年来，谨慎得这些年晚上不敢和自己的老娘们睡在一起，更不敢找小。
韩武是随袁方来的洛阳。
这些年，袁方已经不习惯没有韩武的生活了，尤其是有案要办的时候。
袁方去了明月楼，他必须要亲自去。
所以，韩武来了洛阳当，他必须亲自来的洛阳当。
袁方到达洛阳当已经是戌时，韩武弯腰在门口等待。
袁方对徒弟谦恭的态度很满意。
他常说，“韩武，准备着接班吧，过两年我退了，我会向总捕和李大人推荐你，好好干！”
袁方和总捕、李大人的关系很好，谁也不怀疑他向两位大人推荐韩武会失败。
韩武也不信。
可惜的是，这话袁方说了很多年了。
韩武已经不信了。
袁方拍拍下跪行礼的韩武，走入了大门。
洛阳当的几个档头已经佝偻着腰候在大堂，主位上，摆着一杯茶。
袁方坐了下来，茶温正好，极品龙井的清香让袁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韩武单膝跪在堂中。
“禀大人，卑职等人今日午时到了洛阳当，立刻着人携六扇门的令调洛阳府的衙役把洛阳当围住了，现在所有洛阳当的人均已在此，请大人审问。”
袁方有些诧异。
洛阳当一点都没有办喜事的样子。
除了外墙和大门上挂着红灯笼和喜符外，屋内居然少见喜色。
金府的仆人很少，让偌大的洛阳当显得很冷清。
当然，丧色还是很明显的，至少府中的人已经穿上了丧服，但没有人哭泣。
人们或许知道洛阳当近日嫁女，但却不知男主人已经死了。
金大档与王大老板一样，都是守财奴。
这是袁方的另一个判断。
虽然与金大档素不相识，但袁方与王大老板却是老朋友，老兄弟。
有谁会把自己的居所放在赚钱的地方中呢？只有守财奴会这么干。
王大老板是一个，金大档是另一个。或许，他们只有日夜守着自己的财富才会觉得安心，又或者是，他们没有财富的陪伴根本无法入睡。
袁方很奇怪，金大档这种视财如命的人怎么会答应将女儿嫁给王大老板？
王大老板年纪不大，但绝对不小。
而金大档的女儿却是江湖第一美女，就是袁方在京城，也对这个称谓很是熟悉。但即使是耳目通天的六扇门，对这个江湖第一美女也知之甚少。
金燕子，这是她的名字，但袁方知道，这不是真名，就连洛阳当的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只是这么叫她罢了，而她随紫岫仙子这几年，江湖人都称她是金燕子，毕竟，江湖第一美女，并不需要真的知道名字。
见过金燕子的人很多，但知道她找什么样的人并不多，因为她一直带着斗篷。
说她是江湖第一美女的，是杭州晓知楼的楼主万知晓。
晓知楼记江湖事，知晓万判江湖事。
没有谁会怀疑万知晓的话，毕竟一个连武林盟主每天晚上和谁睡觉都知道的人，谁会去怀疑呢？
其他也有人见过金燕子真容，不过要么是武林名宿，要么就已经是眼瞎之人。
令袁方很无奈的是，六扇门至今仍然没有一幅确定的金燕子画像，金燕子也成了朝野最神秘的人之一。
六扇门也找过那些已经眼瞎的人，向摹出金燕子的画像，但结果都不一致，而瞎子也无法知道画师所画是否正确，而那些武林名宿，更不可能为这事去帮六扇门的忙。
王大老板也没有见过金燕子。
这是王大老板在告诉袁方喜讯的时候一同告知的。
袁方很奇怪，居然连金府的人也没有见过金燕子。
有几个老档头倒是见过，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也做不得数。
一个千金小姐，习武回府，幽闭不出，居然连侍候的仆人都没有。
诡异！
这是袁方和韩武共同的感觉，但谁也不知道诡异在什么地方。习武之人，行走江湖习惯了，不用人侍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金燕子的房间已经空了。
这是韩武告诉袁方的，袁方并没有要求再去看看，因为韩武办事，袁方放心。
金燕子的房间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这也是韩武告诉袁方的，袁方也没有怀疑。
因为这可能是一个谋划已久的阴谋，处理得干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金大档的尸体已经抬到了袁方面前。
很干净，很安详。
金大档的尸体没有一丝伤痕，这是韩武告诉袁方的，袁方自然不会去检查。
但袁方还是特意看了看耳朵和脑后，没有，很干净。
袁方很困惑，难道单在洛阳，就出现了三个深不可测的杀手？
新娘子金燕子要是算一个，仙云剑是谁杀的？金大档呢？
金大档死得很安详，似乎没有一丝痛苦，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让袁方觉得很扎眼。
金大档自然也不是中毒而死，这不需要韩武说袁方也知道，毕竟几十年的老刑名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袁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突然他很想念那支飞镖，有了飞镖，他至少知道是谁杀了金大档。
洛阳当的几位档头自然没什么值得审的，他们在外院的当铺干事，一般很少进后院来，连金大档嫁女当日，他们也没有歇息，金大档就是派人送了一桌席面到了当内，仅此而已。
金大档妻子早亡，金燕子是他唯一的后人，其他下人更没有什么审的必要。
这时，袁方才想起另外一个诡异的地方。
堂堂洛阳当嫁女，居然连一个宾客都没有，难道金大档如此抠门，居然连宴请宾客都省了么？
“不应该，不应该。”袁方反复提醒自己，金大档仅有的掌上明珠出嫁，居然如此冷清，实在不应该。
“大人，卑职怀疑，金大档是被迫嫁女的。”
韩武的提醒很及时。
袁方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差点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金老爷死之前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吗？包括前院和后院。”袁方突然想起一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出现？”袁方提醒道。
“禀大老爷，您这么一说老朽倒想起来了一事，想来比较蹊跷。”几个档头中最老的那人上前道。
“哦，什么事？快说。”袁方突然很兴奋。
“是这样的，昨日，老爷送了一桌席面到外院，我们几个正在吃酒，却来了一个乞丐，说是当东西，我们几个吃得正高兴，却也不敢将客拦在外面，王老弟便出去看了一眼。”说着指了一下其中一个老头，那老头间袁方看向自己忙低头行礼。
“老朽出去之后，发现那乞丐拿着一根簪子，样式倒也可以，但明显是新造不久，就除了一两银子。”那姓王的老档头道。
“却不想那乞丐却不依，说有人让他拿着簪子过来当，一定要当一百两才行。”
“我们都说那乞丐是想闹事，但是小姐大婚，我们也不想多事，便将那簪子拿去给大掌柜的过目，把这事呈了上去。”
“没错，当时正式老朽去的。”首先说话的档头接着道。
“没想到大掌柜的接过簪子看了半天，叹了口气，却让我给那乞丐一百两。”
“我们没法，只得照大掌柜的吩咐办了。”
“那簪子现在在哪里？”袁方急道。
“就在这里。”那姓王的档头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簪子，递给了袁方。
“这！！！菩萨镖。”袁方惊道。
正是前两桩命案现场的那种镖，只不过将前面镖头打成了簪子的形状。
果然阴魂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