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着他,想清醒地躲着一触即碎的梦。那梦虽五色斑斓,但终究自己拿不走,索性不见,才不会痛苦。
程少祺生意做大,换了山上的僻静宅子。算上天台四百多平,一个人住实在空。
偶尔他喝着红酒想着她,以及那段看着她大口吞咽雪糕的单车岁月,淡也就准许自己想想,毕竟,那是禁忌。
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她除了周末回去拿东西,她毒躲着他。
周五的下午,她必定在校门口等她。都是穷学生独独夏浮生又上百万的好车接送,系里不免流言纷飞。
她一直沉默,因为她无法解释,他是自己的哥哥。
他桀骜,冷峻,站在离她一光年以外的孤独星球,挑衅她,捉弄她,他怎会有一秒,心甘情愿当她哥哥?
这天,她上了车便觉一股红酒未散的余调:“喝酒了?”
他点头,见到副驾驶座上的她脸色微白,不温不火道:“放心,我就是想让你死,也不会笨到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她索性不再说话。
山涧暴雨倾盆,剧烈的闷雷似乎就打在车顶上,令她莫名心慌。年少时那种坐在千山旁边便安心无比的感觉,说没了便没了,再也找不回。
进门她直奔二楼,收拾琐物,他亦不理睬她。
不觉已是黄昏,雨不仅没停,反倒裹挟着微寒的季风,将满山拥挤的落叶刮得嗖嗖作响。
她悄声下楼要离开。
刚旋开门,冷峻清朗又略显醉意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别走了。”
她小心翼翼拒绝:“明早有社团活动。”
他皱皱浓厚的眉宇,语气强硬了几分:“别废话。雨这么大,我可不想因为送你把车弄脏了。”在他笨拙又霸道的挽留下,她望望窗外阴雨呼啸,亦不再坚持。好在电视开着,气氛不必太死寂。
母亲离世,他缺乏安全感,宅子从无保姆,他厌恶陌生人穿行家里。
喝得有点高的他显得十分悠闲,破天荒地小声哼歌进厨房,一米八五的个子,一身昂贵西装,却系上一条围裙倒弄着什么。
“你居然会做饭,”她倚在厨房与客厅交接的透明吧台上,看他熟练的单手切洋葱,单手用热水烫去番茄皮:“我从不知道。”
他将备好的牛肉汤汁混着黄油和几滴干红煸炒,回头看她,目光旧蕾丝般柔软,全无素日的冷漠:“你不知道的事,很多呢。”
大功告成,他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尝尝。”
两个人坐在四面通透的玻璃幕墙餐厅中央的长桌两端,头顶华丽的天窗覆满滂沱的雨水。牛肉面的热气氤氲中,他竟然露出微笑,那种仿佛没有戒备和忧愁的笑。
味道真的不错,她不奇怪,少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好的。
待两人吃完,他转身欲去洗碗,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其实你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对不对?”
他沉默,表情却坦然无异色。
“所以你不让我走,对不对?”
他愣了愣,仍不说话,就那样将他静静晾着。
她仍旧执着:“所以你做了面条,对不对?”
他终于从容的打断她,漾开的肆意笑容里有种昭然的嘲弄:“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所以你还是喜欢我是不是?”
她低头,清瘦的脸颊看不出是白是红。
他轻佻的搁下碗筷,一把甩掉西装外套,不容阻止的走近她,牢牢的逼视她,温热宽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耳垂:“我亲爱的患妄想症的妹妹,我来亲自告诉你答案。”
十几岁时他衬衫上那股干净皂角的清香,分毫未变。
是她想念的味道,可惜少年已不再。
她像落入深海的溺水者,意识沉甸甸地坠落,他的气息在她的脖子边缘游走,一个在劫难逃的深吻就要落下,她在最后一刻幽幽出声:“我又男朋友了,哥哥。”
他怔怔凝视她睫毛丰盈的眼睛,松开她之后,一生不吭的独自踱步上楼,背影显得骄傲不可一世却透露出一丝隐藏的落寞:“给我滚!”
她清晰洞察到他瞳孔深埋的失望,惊感到报复的快感。